老迈之躯,竟隔着垂帘,深深稽首而下。
顾少棠依然坐着不动,好似倦到无法动弹。
“我在想……你是为了让他恨你,才把一切罪责揽上身的……你想让他活下去,可不是?”
这回是曲夜不言语。
顾少棠单薄一笑:“换做以前,我一定会笑你……仇恨,怎么可能成为活下去的信念……”
声音却低了下去。
曲夜隐隐感觉不对劲:“棠娃儿,你怎么了?”
顾少棠低低发出笑声:“原来只是我太天真,以为仇恨只是脆弱的表现……可现在我终于明白……它的力量有多可怕……”
颤抖的指掌,捂住了发冷的面颊,指缝间,泄露出的彷徨,是她心里那鲜血淋漓还未能治愈的伤——
“那种力量强得不能阻挡,能逼得人发疯,甚至还能……把爱扼杀……”
那一刻,在阻止雨化田断臂和杀了樊华之间——她选择了,握住匕首。
仇恨凌驾于爱之上,一瞬疯长,杀意拥挤得像要从心里炸裂开来,她无法呼吸。
冲破蛊毒束缚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嗜血的狂热,蒙蔽了心灵,悲伤与狂热共舞,令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顾少棠眼神摇撼痛苦,埋下头,心中充斥了寻不到归途的寂寞与恐惧——
她不相信的,不是雨化田,而是将他陷入险境的自己——
背弃了爱,选择了仇恨,她是否已被夺走了爱他的资格——她不能想通——难道她对樊华的憎恨,会比对雨化田的爱更强烈?她竟无法不去怀疑……
原来她的心,竟比相思蛊,更容不下一丝怀疑。
静寂如雾霭笼罩,漫无止境的沉默中,顾少棠环抱自己,将头埋入膝间。
“棠娃儿,你这是有了心魔……”曲夜打破沉默,叹息道。
顾少棠一瑟,眼神寒彻……
心魔,心魔,她竟让樊华进驻了她的心?
“且还幸而,你会为此苦恼……”
曲夜阖目微胧,记忆回溯,是旧日重影——
那浑身裹伤,伏在案前,不断重复书写着亡父遗誓的单薄身影,凌乱翻飞的纸,倾倒一地的墨,映衬她阴沉的眼神,充斥无法释怀的痛楚——驻守门外,是老者怜悯的目光,背窗而邻,是青年沉思的眼神。
他又道:“我倒还怕你只将这一切,不当一回事,抛诸脑后,也只将恨,也当做可以随意驱使的利器……那便不再是你了,幸而,你还是你。”
顾少棠听此一言,心中更是空落:“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她无法言语,当见到伤痕累累的雨化田出现时,那痛楚,无以名状,那一霎,只恨不得将那曾自信满满,坚称绝不会拖累他的自己,将那可笑的嘴脸撕成碎片。
她终是成了他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