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指尖。
不知何时起,呼吸声同帐外的雨声融为一体,又好似只有彼此,分不清旁的……
雨夜的绮丽里,根本不知这场雨何时是尽头,也不知天明在何处。
陈翎指尖死死掐上,亦看清他颈间早前的那道伤疤,触目惊心,也是极致温柔。
自安哥哥。
陈翎,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分不清的梦境和现实里,借着酒意上头的缘故,如同帐外的瓢泼大雨,一幕接着一幕,反正,也是雨夜里的一场荒诞的梦……
很久后,酒意过去,沈辞才心满意足揽着她睡过去。
陈翎一丝动的力气都没有,好容易才撑手,披了衣服起身,离开帐中。
沈辞的极度疲惫中,什么都没意识到……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看着周遭的狼藉,和陈翎通红的双眼,还有一侧跪着的人,好似晴天霹雳,也好似天塌。
——孤念你们沈家一门忠烈,此事至此不会再节外生枝,但从今日起,你给孤滚出东宫去!
他想解释,但不知要怎么解释。
出这样的丑事,将沈家全都搭进去都于事无补,陈翎也会牵连其中,而他藏在心底的所有东西,更一句都不能说出口。
……
就像后来无数个夜晚他在梦中惊醒,都会坐在窗棂边,看着边关月色,想起听说的陈翎的消息。
先是听说玉山猎场,陈翎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了惊吓,而后大病一场,去了行宫将养——他知晓陈翎身子娇弱,一场风寒都会病上月余两月,有次没好好听太医话,咳了百日都有,这次从马背上摔下来,肯定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摔得多重,但仿佛已经轮不到他再再担心他……
后来听说陈翎从行宫回京的时候,身边带了才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孙,日后的太子——沈辞仰首,整整一日一言不发,但陈翎原本就是东宫,迟早有一日会有太子,他想,陈翎的孩子肯定也会像陈翎一样,他也会想起陈翎小时候,沈辞哥哥,他眸间微润……
陈翎登基的时候,他在立城边关的战场上厮杀,是小五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活着回去,他不知道陈翎有没有坐上那个皇位,他不知道,他不在,京中不见血的腥风血雨里,陈翎一人会不会怕……
他也没告诉其他人,他其实有一次远远见过陈翎,只是看不清。天子出巡时,他在军中告假,没有同任何人一处,在围观的人群中,远远看着天子轿撵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夹道而过,他知道陈翎在,风吹起帘栊的时候,他远远看了一眼,但没看清,却也知道是陈翎。那时随行,骑马走在禁军前的人是盛文羽——他无数多次想过,如果没有玉山猎场,那会不会是他?
他编了无数多的草编蚱蜢,想起他同陈翎说过,不要做雏鹰,要做鲲鹏,做凤凰,也想起陈翎问他,你一直在吗?你一直在,我就做鲲鹏,做凤凰——他一直在,在天子看不到的地方,陪着他,陪他走过登基的暗潮涌动,也陪他羽翼丰满。
春风吹不到立城。
又如何?
他在这里,替他守着春风便好。
立城四年,陈翎早已不是早前那个被手指划伤会哭的陈翎,他也早已不是那个双手未沾鲜血的少年,而是征战沙场,戍守立城的驻军统帅。
他身边有出生入死的袍泽,也有立城边关百姓,还有余叔,有嗯嗯。
他心里也有他。
……
燕珩三年,他收到兄长书信,“姑母生辰,山海生辰,回来吧。”
回来吧……
他攥紧掌心,他也想回去了。
送老齐的骨灰去见云娘。
去见他曾想藏在袖中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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