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白……”我压低了声线,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嘶哑的嗓音像是从砂纸上磨擦而出,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血腥味。陀?窠那精妙得近乎冷酷的筒状如天井——其结构清晰可辨,一目了然。
空气凝滞,连呼吸都显得多余而艰难。时间和空间都被这筒状的囚笼精准度量、压缩殆尽。脱身?望着那冰冷的肉眼无法目及的圆口悬在不可企及的高处,早已超越了凡胎肉体所能企及的极限。人力已穷,技艺已枯。若想要脱身?除非借得神灵之力,方能逃脱升天!
绝望的坚冰一寸寸冻结骨髓之际,幽闭漆黑的绝境却兀自裂开一道缝隙。毫无预兆的“咔嚓”一声,自黑暗最深处传来,微弱却震撼着我神魂一颠。那声音貌似被谁踩碎了树枝般的果断与决绝,在幽静中更显得震耳欲聋。
我正踌躇是否进入之际,灵骨乍放的绚烂幽光一股股倏然舔舐过身畔。眨眼间,那偌大、如墨的空间,被骤然搅动的光影割裂得愈发惊悚诡异。绚烂幽光婉转轻柔一路舔舐的瞬间,那浓墨般的黑暗被光芒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向我裂开空洞凝视的口子。
顿时,我的心口仿佛被一只攥紧的、冰冷黏腻的手攥住,不由得下意识想后退——但迟了!只听得脚下又发出“咔嚓”一阵声响。吓得我脑袋嗡的一声,全身血液瞬间冻结。
不是错觉!
这次的感觉清晰无比!就在我的脚下!
我猛地低头,借着灵骨散发出的光芒,目光随着我僵硬的动作向下扫去时,脚下竟空无一物!顿时心中大骇,不禁抱紧怀中木匣,惊惧中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与此同时,那清脆的声音又清晰地在脚下响起:“咔嚓。”
原以为是小白蛇在爬动时,不小心压到什么而发出的声响。却不料,这阴冷的“咔嚓”声竟出自我脚下!一瞬间,血液仿佛凝固了。我僵在原地,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连呼吸都滞涩。足足半分钟,我像个石雕般无法动弹。极度的寒意从头浇到脚,一种被冰冷湿滑之物窥伺、缠绕的想象攫住了心脏。但最终,那要命的好奇心,如同毒藤般滋生,顽强地盖过了灭顶的恐惧。
屏住呼吸,指尖轻颤,带着赴死般的决绝,缓慢地、轻轻地探向脚下那片发出声息的源头。指尖所触处是一片……高低起伏、粗细不致的凸起,冰冷而坚硬。这触感太过诡异,既像嶙峋的树根虬结盘错,又似鱼的鳞甲层层堆叠但却比寻常的庞大。指腹下传来的质感异常粗劣,带着一种非自然的颗粒感,粗砺硌人,又与记忆中黏滑的鱼鳞大相径庭。
我猛地缩回手,重心不稳,身子一仰,重重跌坐在地。寂静中爆发出一阵哗然。冰冷的剧痛沿着尾椎骨向上炸开,刹那间激得我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身下,方才摸起来还厚实坚硬、足以承受千斤分量的地面,竟毫无滞碍地向下破裂开去!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紧随而至,那声音干冷干脆,犹如一张薄饼。
我瘫坐在地,痛得直吸冷气,半晌才爬起身来。气恼之下又蹬脚用力一踢,刹那间,另一股像是被铁锤砸中了脚趾骨髓的剧痛闪电般窜遍全身!整个人瞬间像被抽了筋的虾米,猛地蜷缩起来,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这股钻心的剧痛给搅成了一团,额头上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我抱着脚一顿猛跳,却是喊不出一个音节来。
此刻,木匣又险从怀里滑落,我更是惊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全身的剧痛?机体反应迅猛,几乎是扑跌下去,一股比刚才猛烈十倍的灼痛从膝盖处爆炸般窜上脑门,十指并用,将木匣死死箍住。就在身体砸向地面的刹那,一道白影自黑暗深处激射而来!
未及反应,脚下已骤然踏在坚实的地面上,仿佛方才的只是一场幻梦。直到脸上传来酥麻感,这才猛地一个激灵,彻底回魂。慌忙低头寻去。只见小白蛇正支棱着它细长的身子,站在我肩膀处。
“小白——!”我一愣怔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失而复得的狂喜以闪电般的速度,把它整个儿捞回怀里,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压抑的恐惧终于化作汹涌的泪水,我埋下头,哽咽着语无伦次:“你跑哪里去了啊……呜……我一直找不到你……吓死我了……真的……真的好怕……”
话音未落,隔壁室内已漾开一晕薄纱似的柔光。小白蛇丝滑地自我身上溜走之际,我的哭声便戛然而止。我立于两室相接的门扉处,一时怔忪,凝眸望去。脚下地面鳞次栉比延伸入室,与上层地面截然不同。
室内死寂无声,柔光昏暗,我借着光线惊疑四顾,目光扫至前方时心脏猛地一抽,慌忙收住脚步!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层峦叠嶂般高低起伏的地面,在每一处缝隙间都密布着坚硬无比、闪烁着冷硬微光的鳞片。然而最恐怖而诡异的是——这整片冰冷的鳞甲地面,竟被一层薄薄的、仿佛带着粘性的银白细丝,如棺衣般牢牢地裹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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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了片刻,虽然找不到非进去不可的理由,但心里还是默念着那句“来都来了,总要四处看看……万一被我找到离开这里的出口呢……”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借着柔和的光线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室内。不安中,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但更令我不寒而栗的是来自脚腕处若有若无的触感。此时,谁知道那条如鬼魅般的小白蛇身在何处,我也没指望过它能护我周全。
站在如同层峦叠嶂般高低起伏的地面上,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又能去向何方?这里与其说是室内,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洞穴,四周的墙壁上闪烁着微光的白色矿石,与各种奇形怪状、尖锐的凹凸物相互映衬。除了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这里几乎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腥臭的味道。
“列宿小主!”就在此刻,一丝无法察觉的微颤从虚空中渗透进来。紧接着,一阵难以言喻的细碎声响突兀钻入耳膜深处,细如游丝。像是无数微小、急促的刮擦、啃啮、摩擦之声由远及近,汇聚在一起,如同黑暗冰面之下苏醒的亿万虫群,骤然间,铺天盖地响起在这死寂的空间之中!
“四周有什么东西在动?很多!密密匝匝,正顺着脚腕一路向头顶迅速攀爬。”
我心头猛地一抽,僵硬地试图强撑着身体,生怕脚下失滑。然而,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就已经被紧紧包裹在了丝茧之中。耳边传来细如游丝的呼唤,时隐时现,虚幻飘渺。
“列宿小主啊……我等你等得好苦啊……你怎才姗姗而来……”一丝仿佛来自幽冥的叹息,裹挟着千年寒冰的阴森之意拂过耳际。紧接着,视野中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急剧膨胀的烟雾,它翻涌如沸,模糊不定地扭曲着、无声地却又极快地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如怨念般冰冷地缠绕于空气与地面之间。
“我不是列宿小主,请问你是……?”烟雾如同凝固的绸缎,翻涌着沉默了许久。倏忽间,它无声开裂,一道更为浓稠的白色自内里倾泻而出!仅在须臾刹那,这涌动的白雾便收束凝结,赫然显化出一名妖异却眉清目秀的妖兽身姿。
“小主,列宿小主,我是灍漓啊,您的神侍……我……”话语骤断,那妖兽似羞赧难当,身形一晃,便急速缩回于裂缝之中,只留下未尽之语凝固在空气里。与此同时,我脚下猛然剧震!地面狂颤,碎石纷飞。猝不及防间,唯一稳住我的,便是那深深扎入地面之中、将我缚于原地的坚韧丝茧。若非它们,此刻我必已狠狠跌撞在地。
“哎——你别走啊!”我虽无大碍,见此情景,心中却也惊惧翻涌。经我这一声呼喝,那妖兽竟真又自雾霭中探首而出。只见它重重吐出一口浓浊气息,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裹挟着千钧重负:“我已自惭形秽,愧见列宿小主……然当日之事,纵使千难万险,亦必得向小主尽言,以定此心……盖因此罪孽深藏,每念及此,实无地自容,非剖白于小主座前,不足以稍减万一。”说罢,它又再次隐没于云雾之中,许久不曾露面。
“呃……”我僵在原地,凝滞的呼吸卷入的是沉重的水汽。我一脸懵圈地望着眼前翻腾不休的云气,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搅动,几乎要将这方寸之地吞没。不知这位自称“灍漓”的妖兽,竟如此猝不及防、毫无缘由的自我忏悔,究竟是因何而起呢?
然而,它嘴里的列宿小主绝非我本人。想到这里,我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下暗自诧异:“我这般的模样,如何能让这些妖兽看见另一人的形貌?”
正沉思之际,室内忽然明亮起来,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上而下飘来。就在这刹那间,紧缚于我周身的丝茧连同云雾不知去向。待回神时,只见室内布置格局皆已恢复常态。不远处偌大的床上正悠闲地盘旋着一条蛇,定睛一看,竟是小白。
“那家伙倒安逸得很,徒留我在此惊魂难定……”我刚要抬脚,身后却蓦地响起大公子的声音,“小娘子,你怎在这儿!教我好找!”话语未落,人已至眼前,动作极其利落迅速。我闻声抬眼看去,他依旧一身冷峻傲然,衣袂翻飞间,俊美的脸庞上神色难辨,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凝视着我。
我怔在原地,张口欲辩,话至唇边却又咽下。事已至此,多言何益?这命途在不在掌心,这身躯还属不属于我,岂容我做主?想到此,嘴角不由得扯开一抹苦笑,我抬步,径直走向蛰伏于大床上的小白蛇。心中忽念,几步踉跄,脚步骤然钉住,带起衣摆下一缕寒冽水纹。蓦然回首,不知为何,心下悲凉,语气却异常平静:“敢问大公子,对策……可有了?”
“对策已有,小娘子勿忧……”他目光轻轻掠过我怀中木匣,淡然道。
我一听已有对策,低落的情绪登时消散,烦忧尽抛脑后,只求早日归家。
“是真的吗?那我们……开始吧。”说话间,目光不经意间拂过屋内那张宽大的床榻,我扬脸望向他,唇边努力凝着一抹明亮的笑意,试图冲淡眼前的凝重。他身形微顿,垂眸凝视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的岂止是迟疑,更渗着一缕难以化开的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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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我轻声唤他,指尖不安地攥紧了袖口,“你可还记得曾许下的重诺?待取出我体内之物,定会送我归家的,对吗?眼角明媚的笑意未减,脸上却悄然凝起一丝若有似无的郑重,目光直直地望向他。
大公子迎着我的目光一言不发,回转身拉着我就要疾步离开,仿佛要逃离什么似的,将这方空间匆匆抛在身后。然刚迈开步,却又如被什么绊住,肩头微沉,一声沉沉叹息自他唇边滚落。随即,他转身,引着我走向那方大床的方向,脚步竟比之前沉重三分。
眼前的大床依旧如故,仿佛从我记忆中直接拓印下来。觉察到我们靠近,盘踞的小白蛇舒展开细长的身躯,缓缓昂首,游弋而至。而当蛇影离开的瞬间,其盘踞之处,竟幽幽泛起一层磷火般的蓝光,光晕中心,一枚指甲盖大小、通体银亮的蛋,赫然伫立在那里。
“蛇蛋?还是小白蛇下的!”眼前的景象让我倒抽一口冷气,既震惊无比,又羞愧难当。怪不得她刚才对我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全是为了守护她的稚子!还好还好……”我暗自窃笑,“差点又手快把她当面条甩出去了……”看着小白蛇丝滑地蜿蜒游近,我忍不住咧开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