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葵倒也不介意系个绳子,但女孩子总是细腻一些,犹豫了一瞬,同重楼讨价道:“这绳结甚丑,我可以重新系吗?”
重楼:“……不行。”
这是他系了大半个时辰系成的结,除了他,谁都不能动!
仿佛知他所想,这念头刚起,一线牵猛地一闪,不等重楼反应,立刻消隐了去。
龙葵有些惊奇,翘起手指又抓着重楼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果然再没有一点痕迹,但勾勾手,重楼的手指仍跟着动。
“好厉害的牵制!这样岂不是即使在千里之外,只要我动动手指,你都能知道?”
重楼默了默,瞧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有些后悔。
龙葵惊奇归惊奇,倒没忘了大事,作了一揖,正色道:“大魔头,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你答应了我的,可也不能食言。”
溪风以头戕地,朝他重重一拜:“求魔尊救救水碧!”
“出息。”重楼冷哼,走近殿中石柱,伸出一只手掌贴在柱上,转头道,“你们两个,找个柱子抱好。”
龙葵忙同溪风一人寻了一根石柱抱好。重楼见她抱紧了,缓缓提起胸中魔气。
下一瞬,他掌中红光迸现,山海般蓬勃的魔气顺着石柱,源源不绝流进海底城这方小世界,天、地都在一瞬间被包润其中,一花一草、一石一沙,甚至溪风自己,都仿佛被从内而外割裂开来,生命力像奔涌溯洄的水,在躯壳中流转,在流转中破碎、更迭、愈合,万物重生重组,吐息之间焕然新生。
龙葵呆呆看着,除了她,身周的一切或多或少都在经历不得了的变化。她眼见着海底的珊瑚枯萎又茂盛,眼见着脚下的沙石由缝隙里冒出茵茵绿衣,眼见着溪风从苍白老朽重返翩翩青年,眼见着一绺血从大魔头的嘴角溢出来,又被他轻描淡写随手擦去。
而后不知何处流水潺潺,空气中清香漫浮。海底风动,像是欢呼,又像是庆贺,螺铃声声而起。
溪风心中一动,激动地字不成句:“她、是她!”
龙葵道:“谁?神女?”
“对,是水碧回来了!”
溪风一刻都等不及了,风一样朝外头奔去,龙葵只看到一道残影,回头便不见了人。
她正要跟上去,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见重楼仍附掌在石柱上。施法应是结束了,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看去,好像是他在扶着石柱一般。
难道是虚弱的?师父教过她一些诊脉手法,也不知对魔有没有用。
龙葵走近两步:“你怎么样?还好吗?”
重楼一顿,神态自若地放下手:“本座能有何事。”
他既将手背了过去,龙葵也不好逞能要诊,但观大魔头的面色,倒也不像受了伤。
她放下心来,复而欢喜道:“那我们走吧,去看看水碧神女是何模样!”
重楼道:“你要看便自己去看,本座一个男人,跟你去看她做什么。”
龙葵想了想:“也是,你们百年前便见过了,那不如一起叙叙旧……”
“不熟,无旧可叙。”
龙葵:“……”真无情。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龙葵愤愤地扭头就走。重楼听她边走边嘀咕着“大魔头”,估计非诽即骂,好笑地弯了嘴角,直等她走远,才撑不住,一口腥血吐了出来。
血落在沙石上,很快被魔气孕育的海底城吸收殆尽。
这次修复海底城远比他上次耗费的法力要多,他刚从锁妖塔出来不久,本就不是巅峰状态,今日又散了七成法力,如今带着个拖油瓶,只怕随便一只大妖都能牵制他半刻。
重楼捏了捏眉心,低低叹了口气。景天这笔账,是越来越算不清了。
却说那头,龙葵刚赶到,恰赶上溪风站在那一株他手植的大珊瑚下,数以千计的白色海螺落下株梢,在他身畔飞舞环绕,灵气从天地各处角落融入其中,一圈圈汇集,渐渐成虹。
有美人兮,于这虹中飘然现世,神光潋滟,如水如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