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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2页)

廖吉祥在屋里都听到了,门开的时候,他肃然站在窗边,穿一身白,松松扎着头发,小官差愣了一下,这诚然是个太监,那肩棱处纤弱的线条,和下颌转角处的婉转,可……他的纤弱中带着傲气,婉转中又有威严。

谢一鹭合上门,跑到桌边去翻抽屉,翻来翻去只有几百个钱,他拿布包上往小官差怀里塞:&ldo;你出去,就说看了,&rdo;他语重心长地担保,&ldo;真不是他。&rdo;

小官差看了看包袱,出手把他推开,显然是看不上这点钱:&ldo;裤子,&rdo;他指着廖吉祥,&ldo;脱下来。

&ldo;你怎么……&rdo;谢一鹭想和他理论,没等他争辩呢,那人先凶狠地瞪向他,&ldo;再抗拒,你们俩,&rdo;他拿手指在两人之间摇晃,&ldo;一起抓起来!&rdo;

谢一鹭哑然,眼看他朝廖吉祥过去,他赶紧往上扑,也就一个刹那,那人抓着廖吉祥的胳膊,把他的袍子掀起来了,露出雪白的一段小腿。

小官差惊诧,惊诧这个宦官居然没穿裤子,脸管不住&ldo;唰&rdo;地红了,他摁住谢一鹭揪着他膀子的手:&ldo;你养着他晚上干什么,我不管,我只管查验!&rdo;

说着,他还要往上撩,另一头,廖吉祥抓着窗台上剪盆景的小金刀,瞄着他喉咙就要下手,谢一鹭看见了,想喊一句&ldo;使不得&rdo;,这时候,外头那帮官差忽然急急地喊:&ldo;小六!走了!&rdo;

小官差愤愤地盯着他俩,像看一对狗男女,外头还在喊:&ldo;快点!&rdo;

谢一鹭护什么宝贝似的,插进他和廖吉祥之间,使劲往下拽他的手,边拽边嘀咕:&ldo;叫你了,还不快走!&rdo;

小官差前脚出门,谢一鹭后脚就撒开廖吉祥,披上斗篷也要走,廖吉祥有些怕,连忙拉住他:&ldo;干什么去!&rdo;

&ldo;我去找仇鸾,死也得弄一张名刺来,&rdo;谢一鹭笃定地说,&ldo;有了他的名刺,南京城我们谁也不怕!&rdo;

&ldo;那你……&rdo;廖吉祥痛苦地看着他,&ldo;不是又要做阉党?&rdo;

谢一鹭回看他的眼神再明白不过,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他:&ldo;那也没办法了……&rdo;他扯脱廖吉祥的手跑出去,那伙官差已经走了,老门房站在门口往外看,路上似乎很热闹,他经过时随口一问:&ldo;怎么了?&rdo;

&ldo;说是……&rdo;老门房愣愣瞧着街面,&ldo;织造局领着营兵,去抓什么……郑铣!&rdo;

谢一鹭当即站住,斗篷还没系好,手一松,从肩上滑落。

仇鸾是带着圣旨去围郑铣的,僵持了一天一夜,零星也动过几次手,最后的结果没什么出奇,三天后,人们就在通济门上看见了屠钥的首级,闭着眼,不像个英雄的模样。

南京几条大街接连贴出告示,二月初二,要在朝天宫前头处决郑铣,一大堆拗口的罪名后头,是圈着红圈的&ldo;凌迟&rdo;两个字。

太监净身时已经挨过一刀,万岁爷特地体恤,不让挨第二刀,于是大抵是活剐、扒皮两种刑,大珰都喜欢头一种,据说比扒皮好受些。

那天是大个晴天,大半个南京城都空了,读书的、种地的,全往朝天宫挤,谢一鹭本来不想去,是廖吉祥呆坐在窗边,伤怀地说:&ldo;临死,连个送他的人都没有。&rdo;

他俩这才去了,拎着一小瓶劣酒,谢一鹭想想,也觉得郑铣怪可怜,仇鸾把盖着红印的圣旨抖给他看的时候,他兴许都不认得那些字。

这像是割韭菜,一茬割下来,一茬长,要说哪茬比其他的更好些,恐怕不见得,蝇营狗苟都为了那点权势,一个样子。

朝天宫前人山人海,远远的,能看见竖旗子的高台,台上跪着个扒光了衣裳的人,两手反绑着,是郑铣。谢一鹭拉着廖吉祥往前挤,台上那张脸苍白狼狈,没了脂粉和绫罗绸缎,那明艳未减分毫,春桃一般,灼灼动人。

谢一鹭把廖吉祥护到最前面,抬头就是高台,他拎出那瓶酒,这时才想起来,出门走得急,忘了带碗。

行刑的看出他俩是来送行的了,按规矩,必须成全,他牵着郑铣往前摁,让他跪在高台边,勉强看见下面。

廖吉祥撸起袖子,两手掬着,让谢一鹭往里倒酒,倒满了,他捧着尽量往台上擎,滴滴答答漏了不少,郑铣呆呆看下来,满眼的震惊。

&ldo;你来干什么!&rdo;他小声咕哝,廖吉祥重新把手掬起,让谢一鹭再倒,谢一鹭怔怔的,有些发愣,他惊诧,原来郑铣早知道,知道廖吉祥在南京。

那双手雪似的白,淋漓着酒液,湿湿发亮,把酒小心翼翼捧给郑铣,点点滴滴,只够干燥的嘴唇沾一沾,就漏尽了。

郑铣一直盯着廖吉祥,回过神才看见谢一鹭,那眼神立刻乖戾起来,一瞬间就从等死的阶下囚变回了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珰,喝了谢一鹭一声:&ldo;狗东西!&rdo;

人群有不小的波动,行刑的开始往后拽他,郑铣不肯后退,拧动着,面颊、眼睛都挣红了,凄厉地质问谢一鹭:&ldo;你凭什么……&rdo;他怒吼,&ldo;凭什么得着他!&rdo;

行刑的把他拽倒了,他翻滚着又爬起来,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丢下,转而看向廖吉祥,羡慕着,嫉妒着:&ldo;你又是凭什么……&rdo;他已经无所凭依,绝望地,像是要落泪,&ldo;凭什么有一个谢一鹭?&rdo;

&ldo;时辰到了!&rdo;行刑的拽狗一样把他拽回去,监刑的扔下签子,廖吉祥旋即转身,紧紧攥着谢一鹭的手,人群沸腾起来,一个个露出疯狂的神色,前排很多人高高举着一枚钱,那是要跟刽子手买割下来的肉片。

人们在往前拥,唯独他俩朝后挤,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朝他们唾沫吐,是瞧不起阉人和阉党,猛地一声,背后响起郑铣的惨叫,像是好绸子从中劈开,尖锐得刺耳。

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仇鸾真的一统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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