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林木郁郁葱葱,断阙处正露出了碧瓦红墙,赫然是巍巍然一座雄壮的道观。
松坡冷淡,竹径清幽,掩映松篁一簇,半露楼阁数层,修真院前,暌违故人阔别再会。
荻花题叶拂尘一搭,率性见礼:“黓龙君。”
伫立不摇,更不还礼的云棋水镜只是道:“为何不用你另一个更熟悉的名字称呼?”
说着,黓龙君兀自取出绢布铜镜,慢慢擦拭起来,规律的摩挲声和着沙哑低迷的嗓音教人闻之难忘。
“该用什么名字?”荻花题叶说,“策天凤、盗才生、神奕子、默苍离……还是——”一字一顿伴随拉长尾音,细数层剥记忆中的马甲,“墨家钜子!”
云棋水镜看起来正想说些什么……
“或者我该问——”径自打断智者话术的荻花题叶目光认真看向眼前人影,“你要与我为敌么?”不同的称呼宣告立场之别。
“如果你当时有这般决心与勇气,”黓龙君喉音沙哑,别开机锋,“或者他也不需要另觅传人。”
倘若说北竞王是因隐藏的野心而被排除在外,荻花题叶则是因没有挺硬担责的信念而落榜。
黓龙君的话意并不难懂。
然而个中刻意制造道德高地而打压对手心态的企图也是一闻即知。
那是谈判中惯用的伎俩。
故而荻花题叶对此不予置评——
“我还以为北竞王被放弃的更大原因会是年纪。”随年龄增长的或许不止阅历,更有傲慢,毕竟——“作风稳重与故步自封只差一线,却是天差地别……专断独裁的心,是要怎样听得见他人的声音。”
意有所指的话语入耳,黓龙君擦镜的节奏不见紊乱。
“所以——他选择了雁王。”那个愿意广开言路采纳雅言的少年。
“不似竞日孤鸣将人心冷暖看得太清太透,至少当时的雁王尚且保存有一份属于少年的热情与活力是么?”荻花题叶反问。
那是默苍离选择上官鸿信栽培的原因,也是后来将竞日孤鸣判出局的依据。
少年人会有一个很大的梦想。
无论这个梦想在别人眼中是否能够实现。
但伪装假面下的怪物不同,他将利益计较得太过分明,更不会去许下那些少年意气的梦想。
“但最后也是你,将这份天真彻底抹杀。”荻花题叶说。
“平定内乱,一统羽国,教子民丰衣足食,是雁王的理想,”黓龙君一板一眼道,“事实是,他做到了。”为羽国百姓带来了和平安定的生活。
“但却为此失去了一切,”荻花题叶分辩道,“雁王的父亲、小妹也因此牺牲,空余权势、皇位和传诵千古的明君之称。”
“这是必要的牺牲。”黓龙君语气平静。
“成为钜子的必由之路吗?”荻花题叶反唇相讥,“一视同仁的不忍,一视同仁的舍得,所以你就借机替他斩断私情,让他能再无挂碍,安心贯彻墨家意志巡回九界。”
“出身与血缘,是偏私的动机,所以必要排除在外。”黓龙君并不否认,跟着话锋一转,“这是你希望引导出的结论,还是说,你想借此替自己开脱——告诉我这是你排斥墨家传承的原因。”
放弃故土、人情,只为九界安危……这是私心与公理的权衡。
“若如此,修真院惨案爆发、道域内战为何不见你有所作为?”黓龙君讽刺……说好的出身难以割舍呢?
话音落处,天色骤然一暗,场景也随之一变。
一曲红墙隐在苍松老桧之间,白玉石砌就的台座基上血红的观门已大开。隐隐寒凉的风带着未散的铁腥味,是修真院一百九十四条人命交织而成的牺牲,更是道域内战的引线。
不觉于耳的杀声若有似无回荡,依稀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影相搏。
为雪恨,为争权,共同沉沦翻腾一片红尘苦海……
“看来你从皇甫霜刃的记忆中得到不少讯息。”荻花题叶道。
黓龙君不讳言:“试图掌握无垢之间,思能是必要的手段。”、
因此记忆交换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