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怀平可比那些角儿有水平。”还有茶客大笑。
柜台那边,小婷踮着脚够帐本,声音还有些奶味,“王伯伯赏银角子三枚。”
周怀平笑了笑,拿过笔写上一行字,记在了帐上。
“爹,烟笼寒水月笼沙,那个笼字怎么写啊?”小婷歪着头,等待老爹的答案。
周怀平摊开一张纸,笑望着女儿,“竹字头底下一条龙,象不像秦淮河的雾缠着画舫?”
“不象,象一条龙在笑”小婷摇头。
周怀平笑了,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小婷说象什么,那就象什么。”
“爹,我明天能去鼓楼医院找娘吗?”小婷看着门外。
“小婷要是乖的话,爹明天带你去。”
“我去沏茶。”小婷笑嘻嘻跑开,周怀平轻叹一声,抱着三弦轻轻拨弄,调整琴弦。
“碧螺春一壶——小心烫嘴!”跑堂大叫,腿脚麻利,在茶楼中穿梭。
“寒潮送暮鸦。”有一名戴着眼镜的茶客,推了下眼镜,叹气,“周先生,您唱陈后主,就不怕就不怕不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咱们就是听曲儿。”有客大着嗓门叫嚷。
“唉!报纸说,闸北打塌了百老汇大厦,这世道唉”
当啷
周怀平拨弦一颤,又归平稳,“小兄弟,《后庭花》不是亡国之音,是警世之音。商女亦知恨,隔江岂无眼?”
他轻笑一声,转调高唱,“玉树残,金莲碎,秣陵秋老鸦声悲”
这一天,小婷抱着帐本查看,小小年纪,已经能看懂帐簿了。
周怀平擦拭桌椅,每一下都很仔细。
轰
炮火声隆隆,硝烟弥漫,整座城池都在震动。
“爹,外面怎么了?”小婷疑惑。
“地龙翻身,不碍事的。”周怀平哄孩子。
轰
茶楼后堂的木门砰然推开,一名英武的军官闯入。
小婷吓了一跳,看清来人,非常高兴,“叔,你回来啦。”
“小婷。”
军官是周怀安,周怀平的弟弟。
“叔,锅里还有饭”
“小婷,我不饿。”周怀安扯下军帽,砸在桌子上,“哥!中华门守不住了!天亮前跟我走!”
周怀平抚摸着柜台,斑驳痕迹印证着岁月,“祖宗三代传下的茶楼,我走了,《醉仙谣》《白蛇叹》这些孤本就真绝了。”
周怀安沉声,脸色严肃,带着肃杀和干练,“哥,辎重车在巷子口,带上嫂子小婷,立刻!马上!”
“叔,去哪儿?”小婷连忙询问,脸上满是好奇。
周怀平拿起三弦,“怀安,你听这杉木琴筒”
他轻轻拨弄,发出活泼的声响,“光绪二十年,爷爷用秦淮河沉船木,亲手刨的。离了这地气,声儿也就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