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我的理想——简直贫弱到可笑。我成长到今天,喝的每一口牛奶都掺杂了挤奶工人被剥削的血。作为罪人的女儿,我的呼吸都是压榨了无数人换来的,而我居然幻想着只要和你一起,这些就可以被改变……”
“我想了很久,我应该赎罪。但我唯一能帮到你的就是让你的故事继续连载下去,让世界树给你打更高的评分。它喜欢狗血情节,喜欢病娇追逃,喜欢男主人公被柴刀,我就配合着这么做。我想过只要追上你,我就不反抗被你杀死,算是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局,也让我赎罪。但是,但是……”
“但是……你为什么在哭呢……”
山田町一第一次感到,他仿佛正在成为自己儿时幻想中的日系恋爱轻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酸溜溜的情节,那样酸溜溜的情感冲突,那样令他胃痛的对话……
副本开局,他接到杀死芷丽儿的任务时,心里就觉得不好。芷丽儿毕竟是芷翡儿的母亲,但又确实是作恶多端。他杀了芷丽儿,要么会让女主人公的人物性情偏向助纣为虐的坏人,要么会让她偏向爱上杀母仇人的恋爱脑。
结果最后,她既不助纣为虐,也不恋爱脑。她对他又爱又恨。
他感受到她的悲伤,她的痛苦,她温热的眼泪。
说到底,自己有什么更高尚的地方?他确实改善了阶级,救了许多平民,但她这么痛苦,终究和他分不开,谁让他恰好接到了杀死她母亲的系统任务。
他没想过,她一直在配合他。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喜欢病娇。”芷翡儿望着他:“你不喜欢吗?”
她的母亲一直对她不好,把她当作联姻工具,她知道的。
她的母亲压榨并害死了许多平民,视人命如草芥,她后来才知道的。
她的人生单调而乏味,直到有个人不可思议地把她拉出了泥沼,带她看到了广阔的热土,让她察觉到自己以前的渺小。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的她……确实对他动心。
但她不敢说出口,不仅仅是罪恶感,他们中间终究隔着什么。直到这一天终焉之雪,她才敢最后说出来这些。
“喜……”山田町一从牙缝里憋出声音:“……喜欢。”
喜欢。
他上学时在路边报刊亭买漫画时,就很喜欢那些性情迥异的女角色,尤其喜欢地雷系少女,很羡慕那些被追着跑的男主。
他怒其不争,一直想不通男主们为什么不肯接受她们,但轮到他自己,他才发现,没有爱就是没有爱,责任就是责任。
“喜欢为什么要跑?喜欢为什么要躲着我?”芷翡儿哭着说。
“真的不行,我……”山田町一声音很小很小。他确实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但只是二次元。
他杀了她作恶多端的母亲,实现了她拯救平民的理想,但他无法回应她的情感,以致她无比痛苦。说到底,他的初衷没什么问题,只是为民除害,但偏偏,她成为了他故事里的女主人公。
这一刻,一声炮火响起,一道蓝光在空中划过。
白雪纷纷扬扬飘落,天际现出由文字架构而成的方舟,檐角高耸,仿佛蓝鲸。
“请所有人确保持有‘草莓酥’的概念,我们即将启程……”一个柔软的女声在天际响起,是灵知梦使的声音。
要启程了。
“铛——!”
猝不及防的,芷翡儿突然上前一步,拎起山田町一的衣领,满脸泪痕地吻了上来。
她的唇碰到了一片冰凉的皮肤。
汪星空在旁边看得眼珠瞪大,无所适从。
山田町一的手掌覆在自己唇前,挡住了她的唇瓣,他感到自己的胃部正在一阵阵疼痛,像是喝了一大口白醋。
何其狗血!
一个狗血的故事,一个狗血的收尾。他居然逐渐从创生者沦为了戏中人,不由自主扮演了这最后一段超出他想象的剧情。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谁能想到会有这种发展?
要是外人看见了,肯定会荒唐大笑。可作为戏中人,山田町一笑不出来。
她的吻让这个狗血病娇柴刀的故事有了一个吸人眼球的结尾,可想而知故事的评分会很高,然而,他的心中却无比酸涩。
他直到昨天,脑子里还在思考各式各样的日系剧情发展,而故事的结尾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作为创生者,很难不傲慢。他错误地预测了他的女主人公,她其实早就跳出了他以笔写成的框架,跳出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坟堆,亲自站在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地以爱意告诉他——创生者,你错了。
她根本不是什么“扁平的病娇柴刀少女”,而是“芷翡”,她叫“芷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