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落捧着一件披风过来,细心地为慕容冲披上:“夜里风凉,仔细着凉。”她的声音依旧轻柔,目光落在河面上那些穿梭的画舫上,带着几分好奇与新鲜。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般繁华的夜景,秦岭的月夜是寂静的,而这里的月夜,却像打翻了的星子,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
苏蕙凭栏而立,指尖轻捻着腰间的玉佩,望着远处画舫上传来的袅袅歌声,若有所思。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的襦裙,裙摆绣着暗纹的兰草,与她“幽兰吐芳”的气质相得益彰。
慕容玥拉着阮紫姝的手,蹦蹦跳跳地从船舱里跑出来,两人都穿着鲜亮的衣裙,一个鹅黄,一个淡紫,像两朵盛开的花。
慕容萧与慕容瑾夫妇也走了出来,柳五儿初见这般繁华,略有些拘谨地站在慕容瑾身侧,目光却被两岸的风光牢牢吸引。
慕容萧常年投身军营如今却是笑道:“早听闻秦淮繁华更胜从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岸酒肆楼阁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歌妓们的浅唱低吟顺着水流飘来,带着江南特有的柔婉。画舫与楼船交错而过,舱中仕女的笑语、文人的高谈、骰子的清脆声,交织成一幅鲜活的秦淮夜景。
“快看!”阮紫姝忽然指着前方,只见七八艘小巧的花船正朝他们这艘楼船聚拢而来,每艘船上都立着一位身着华服的歌妓,或抱琵琶,或执玉笛,或捧笙箫,远远望去,宛如水中仙子。
秦淮河两岸如今兴起了不少风花雪月之地,如今两岸阁楼上门窗大开,也都坐着一位歌妓手捧琵琶。
画舫上丝竹渐起,先是一支琵琶轻挑,如珠落玉盘,紧接着笛音婉转加入,箫声低回相和,最后竟有数十处阁楼同时响起弦歌,汇作一片清越的声浪,顺着水流漫开。
慕容冲立于船头,月辉落在他新束起的发间,玄色锦袍被晚风拂得猎猎作响。
加冠后的他褪去了少年时的清俊,眉宇间多了几分沉凝的英气,鼻梁高挺如刀削,唇线分明,一双眸子在灯火与月色间流转,既有北地男儿的凌厉,又藏着江南水土养出的温润,竟让两岸阁楼里偷看的仕女们都红了脸,手里的团扇遮了半张脸,眼波却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
最前头那艘花船上,一位红衣歌妓抱着琵琶起身,朱唇轻启,声音清亮如黄莺出谷:“恭贺慕容郎君生辰——”
话音未落,两岸歌妓竟齐齐福身,脆生生的“恭贺郎君”如潮般涌来。
她们中有的梳着双环髻,有的挽着堕马髻,或执团扇,或捧玉盏,眼波流转间尽是江南女儿的柔媚,却又带着几分风月场里练出的大胆,直把慕容萧看得咋舌,慕容瑾夫妇低头浅笑,连沉稳的柳五儿都忍不住偷偷抬眼,飞快瞥了慕容冲一眼。
祝卿伸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笑道:“郎君如今可是秦淮风月里的‘头牌’了。”苓落挨着她站着,闻言抿唇轻笑,苏蕙则望着那些歌妓,眸子里闪过一丝好奇——她久居关中,从未见过这般鲜活热烈的场面。
忽然,所有丝竹一歇,万籁俱寂间,那红衣歌妓轻拨琵琶,起了个清丽的调子,紧接着,两岸数十位歌妓竟同声唱起一首新调,声浪浩浩荡荡,盖过了流水声:
“大鹏举翼破云来,秦淮月照少年才。
金冠初加风华茂,一箭曾惊邺苑槐。
策定淮南十万破,笔落京华千古传。
今宵共祝长生乐,扶摇直上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