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桂根到费桂珍家里借只箩扒稻。费桂珍气愤地说“我们庄上有好几个地痞,就像个犯嫌的,专门祸害人。我听上扬说,前日王加衡在穆家垛西边水田里,把新四军的一个小勤务兵摁在水里捂杀了。他自己当天晚上,也被新四军打杀在那个地方。我不晓得,人家孩子就明摆着是新四军的人,碍你个王加衡什么事呢?这叫现结现报。”
费桂根摆着手说“按**的说法,这是由他们的阶级本性所决定的。……唉,今天庄上死了一只虎。”费桂珍笑着说“是哪只虎啊?”“苍蝇虎钱松奎。”“他怎死的?”“气杀的。”费桂珍惊讶地说“他为的什么事气杀的?”费桂根坐到凳子上说“钱松奎他在上海,到一家大店里买香烟的时候,他离婚的那个叫叶子的女匠听出他的喉咙,从藤椅上拗起身子,热情地招呼他到里面坐坐。他到了里面,受到了叶子的殷勤招待。叶子的男人回来,叶子说钱松奎是她家的表哥哥,要男人好好款待。当天晚上钱松奎睡的是正宗的牙床,有佣人,有丫鬟。钱松奎回来想到眼时的女匠对他不冷不热,女匠搭的许师傅拿了家里好多的钱不辞而别,他不吃不喝,就活活的气杀了。”费桂珍笑着说“也不能全怪女匠不好,钱松奎你一年到头在家里没几天,老在外边充豹,南走北奔包打官司,女匠在家里不是活守寡吗?你如若是个人,应该好好地安慰安慰,那才是个人呀。”
费桂根说“这年头,哪个庄上都有坏人,说我们周家泽有八虎,高里庄也有八虎。”费桂珍问道“他们是哪八虎?”“我告诉你呀,是这八个人冯圣林、冯绍林、周朋寿、周朋庚、周吉宝、陈安章、叶远存、张冠五。另外还有二霸周开渠、周足却。一参谋周广济。”
费桂珍惊愕地说“高里庄的坏人比周家泽的多,这一说,倒有十一个人。”费桂根说“高里庄还有坏女人呢,私塾周文翰老婆叶枝仙,人称小师娘,其实是小脚师娘,无恶不作,为非作歹,恶毒咒骂**新四军,狂热吹捧沈家埨、高里庄几个反动分子,结果被盛学成带人打死在本庄沙甸叶家田里。她死后,考究暴尸两天都没人肯出来安葬,全庄人痛恨她竟然达到这种程度。八虎之一的叶远存的老婆徐兰花也是个国民党老军拥趸的坏女人,上一个月在我们周家泽的东桥口枪毙,是盛学成手下的吴其高开的枪。潘金山的老婆叶桂香出入反动派官场,人模人样,神气活现,依我看,她早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新四军怎得把叶远存老婆打死在我们周家泽的?”费桂根吐着唾沫说“唉,徐兰花这个女匠嘴太凶,骂起人来不眨眼,说周庄区队里的人消灭梁山,稍死稍亡(快死快亡),个个中枪子,河里浪浪丝,乌鸦啄眼睛,家里失天火,家里人全部烧得油滋滋。发狠日后报告沈家埨周区长,凡抓她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盛学成他们本想惩办叶远存(叶远存闻风而逃),见她实在反动,便绑到周家泽枪毙,撂在东桥口。一个婆婆妈妈混到这种程度,真的可怜又可恨。”
季上扬匆匆地跑来,说“桂珍呀,你今日够有事?”费桂珍说“我没事,你找我有事尽管说。”“今日我到南汊河拿把,一个人到晚拿不掉,想你帮个忙。”费桂珍一听,马上说道“你别急,我拿个把杈这就往南汊河跑。”季上扬笑着说“好煞了,稻把子上了船,我撑到东边我家场上就不得摸黑了。”
两人做活计当然要比一个人做快多了,稻把子很快就上了船。季上扬说“桂珍呀,吃个晚茶。”费桂珍说“做了这么点活计,还吃晚茶的,你赶紧撑船吧。”季上扬说“唉,你别宰执(守本分),就是不曾给我家做活计,我喊你吃点晚茶也没什么大了不得的。吃呀,乌条打蛋汤。”
费桂珍盛情难却,只得跟季上扬一同吃晚茶。两人攀谈起来了。季上扬说“我们庄上的还乡团比外庄的还乡团犯嫌,昨日下午有两个新四军侦察兵被李方莲、小金龙几个人扑住,押到穆家垛打杀了。我不晓得他们日后怎得过,**新四军肯定要找他们算账。”
费桂珍说“他们呀叫个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已经杀了好多的新四军,最没影子的是杀掉徐金余家的两个外孙子,说人家是新四军的小探子。……唉,我们这些种田人如今没好日子过啊,苛捐杂税缴个没完。”
季上扬说“你我两个人家的家境已经算不错的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还缺粮的。你想想看,那些家境不怎么好的人家有时候连粥都喝不上。有人说,实在没得吃就出去讨饭,一个大梦的,到哪去讨饭啊?遇到兵匪你命就没得了,真的叫个无路可走啊。”
费桂珍说“有些人巴结国民党当权者,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新四军眼光就盯在这些人身上,尚家庄申五才他势力大的,被新四军打杀在圩堤上,他手下两个保镖也被打死。”季上扬说“这个人五毒俱全,再加上无恶不作,肯定没好下场,只是早晚不同而已。”
“蔡家堡有个王正豪,力大无穷,哪个都不放在他眼里,当上陆蔡乡乡长更是威武不得了。”费桂珍笑着说,“他最后弄得好的,强拉人家回娘家的新娘子要腐化人家,哪晓得这个新娘子是新四军化装的,在他心口塘打了两枪,头上的太阳穴被打了个洞,四天之后蔡家堡庄上人才晓得他死在一个瓦屋里的铺上,尸体倒有点儿发臭。”
季上扬说“一个人作恶多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旦来到,当即报销。桂珍呀,世上的坏人少了,这个社会才得太平。如若牛鬼蛇神满地跑,我们老百姓就别想有个安稳的日子过。”费桂珍说“上扬呀,你赶紧撑船,撑到东边场上,太阳就要落了。”说着便告辞而去。
季上扬上了稻把船,提起篙子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