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扬一笑
“当然,鲰耶奇谋开弓,一箭六雕,固然了不起,但在我看来,这弃弓丢箭的最后一步棋,才最是厉害。”
老鲰耶脸上泛起一丝自嘲
“非我愿意如此,而是人贵在自知。公子聪明通幽,奇才天纵,我若再使虚招,不是不自量力吗?”
王扬把玩着还没来得及重新系上的沧溟玉,淡淡笑道
“鲰耶太谦虚了,这最后一招,不还是把我套进去了?”
“那是公子心胸宽广,重情重义,再说还有大利相随,这买卖只赚不亏。不是我套公子,而是”
老鲰耶觉得措辞不妥,住口不言。
玉佩在王扬指间轻轻翻转,王扬笑着补充道
“而是我自己入套是吧?”
老鲰耶加重语气,若有深意道
“到底是谁入谁的套,我不如公子聪明,想不清楚,也不愿想清楚。因为我向来觉得不管是合作还是做生意,只要双方都有得赚便好,至于谁入谁的套,又何须分得那么清楚呢?”
王扬点头道“有道理,那和我说说,我这回赚了多少。”
老鲰耶露出个笑容,向两个侍女说“你们下去伺候好那位姑娘,我这儿不用人了。”
两个侍女退出后,老鲰耶道
“公子可知,一个人若是摆了满盘棋,却寻不到一个能看懂棋路的人,这种感觉是多么痛苦?就像赌徒凭借高超的诈术赢了大注,但所有人都以为他凭的是运气,而赌徒自己又不能找人吹嘘,这般滋味,有多难过?还望公子怜我孤独,把我这个拙劣棋手的棋局点明,抖掉我这老赌徒的底,然后我再和公子说说公子能赚多少的问题。”
王扬将玉佩重新挂好,眸中笑意更深了些
“考校我呀?”
“我哪有资格考校公子。公子能说出一箭六雕,便是已经是洞悉皆明。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公子究竟能推晓到何种地步?这只是满足我这个无聊老蛮的好奇和虚荣罢了。不过我可以向公子保证,不会让公子白费口舌,这次让公子赚到的,绝对值得公子多说几句。”
“好吧。那我就猜猜看。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杀左右哈耶的,不过这个局你一定布了很久,久到左右哈耶对你放下警惕之后,久到你能慢慢联络部署,安排人手,你隐藏得很好,也很有耐心,像蜘蛛结网一样一根一根地编织,连勒罗罗都瞒着,你卧床十几年,这段时间,足够你安插的人接近左右哈耶了吧?但可惜,你不能动手”
老鲰耶枯槁的面容泛起死灰复燃般的酡红,像是将熄的炭火被泼了烈酒,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激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动手?”
“你怕汶阳部分裂呀!最难的从来都不是杀人,而是处理好杀人之后的事。左右哈耶实权在握,又各有部众,不管谋杀成功与否,汶阳部都要面临内战的风险。再说左右哈耶都握着军队,你便是想下手也不是易事。所以你只好等下去。你等呀等,等呀等,终于等来我。之前我一直好奇,我朝大军欲围剿汶阳部的消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我怀疑过郭绍,甚至勒罗罗,直到今夜我才明白,这是你散布的。”
老鲰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赞叹
“厉害,真厉害,公子说说,我为什么要散布这个消息?”
王扬目光沉静,敛眉思忖,沉吟道
“理由有四。一是挑起不愿归附者的愤怒,便于之后布局时鼓动人心,借刀杀人。二是引蛇出洞,让心存不满的人自己跳出来,与其等他们归附之后暗中坏事,不如一网打尽,解决后患。三也是最重要的,你要给部民展示一股强大的外部压力,让他们恐惧,让他们迷茫,让他们不知所措,这样在左右哈耶死了之后,汶阳部仍然能紧紧抱作一团,依靠你,依靠勒罗罗,不尤不怨,如臂使指,让你们父子二人名正言顺地重塑权柄,牢牢掌控住汶阳部。
四也同样重要,你要引左右哈耶等人主动选择把军队调出蛮寨,还帮你分散军队,分开驻守,便于你制衡把控。他们或许死之前都没想明白这点,还以为调集蛮军出寨,是什么一举多得的妙招,终于解决了麻烦。麻烦之后一切归于平静,精神难免松懈,再加上心思都放到归附和蛮路细节的敲定上,又连夜与我周旋宴饮,这不正好便于你下手”
老鲰耶越听越兴奋,喘了几口粗气,像是要把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全部释放。他舒服地微微眯起眼睛,彷佛浸泡在温泉之中,全身每一处血管都活络开来,也不知道是赞自己还是赞王扬,声音中满是酣畅
“精彩啊!真精彩啊公子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