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灰烬味钻进鼻腔时,赵阳正一脚踹开火葬场主楼的铁门。铁锈剥落的声响在空荡的门厅里炸开,惊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混着不知什么年代的纸钱碎片,粘在他汗湿的后颈上。
“省点力气。”林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手里的桃木剑鞘敲了敲门框,那里刻着半截模糊的符咒,边缘还沾着暗红的印记,“民国二十年的‘镇煞符’,被人用黑狗血污了,难怪邪气这么重。”
赵阳回头瞥了眼,嗤笑一声。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刚好照在林婉儿脸上——她皮肤白得像宣纸,眼下一片青黑,嘴唇却红得异常,像是刚饮过血。这副模样是师父李承道亲手调的“敛气膏”所赐,据说能在邪地隐藏活人气味,可在赵阳看来,倒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
“装神弄鬼。”他嘟囔着推开大厅侧门,手电光束猛地扫过墙上的画像,七幅画并排挂着,画框蒙着厚厚的灰,画布却异常干净,像是有人定期擦拭。
李承道这时才慢悠悠走进来,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似的打转,铜制盘面映出他眼角的皱纹,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年轻时被邪祟所伤的印记。“别乱照。”他按住赵阳的手电,光束落回最右侧的第七幅画,“看清楚了。”
画中是个穿西装的男人,面容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唯独一双眼睛清晰得吓人,黑瞳像是两个洞,死死盯着门口。赵阳凑近了看,忽然现画布上有细微的凸起,用指尖一摸,沾起些银灰色的粉末。“磷。”他捻着粉末在指间搓了搓,“化学光剂,跟鬼火一个原理。”
“不止。”林婉儿的指尖悬在画前半寸,忽然猛地缩回,指尖已泛出焦黑,“尸火之气,沾着就烧。”她往指尖涂了点黄色药膏,滋滋声中冒出白烟,“王浩就是碰了这幅画?”
三天前,城郊富豪王老板的独子王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闯进修车场,打赌谁敢舔第七幅画的眼睛。据幸存者说,王浩的舌头刚碰到画布,画中男人的眼睛突然流出血泪,当晚王浩就在自家浴室被现,全身焦黑地趴在浴缸里,热水器完好无损,皮肤却像被烈火焚过,连骨头都透着焦味。
“师父,王老板说的‘下一个是我’,会不会是唬人?”赵阳用小刀刮下点磷粉收好,“我查过,他是这火葬场的股东,十年前改建失败才废弃的,说不定是他自己搞的鬼。”
李承道没接话,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里面是些糯米。他抓了把撒在画前,糯米落地的瞬间竟噼啪作响,像是落在滚烫的铁板上。“民国三十一年,这里活焚过三十个反战学生,怨气聚在焚尸炉底,七任管理者,没一个善终的。”他声音压得很低,“第一任军阀,第二任火葬场场长,第三任……”
“师父!”林婉儿突然指向画框底部,那里有行极小的字,“民国七十六年,周明远。”
“周明远?”赵阳皱眉,“第七任管理者,三个月前失踪的那个?王老板说他欠了赌债跑路了。”
“跑不了。”李承道的罗盘指针突然指向大厅深处,那里黑得像墨,隐约能看见个铁门,门把手上缠着锈铁链,“焚尸炉在那边。”
赵阳打头阵,用撬棍撬开铁链时,铁锈簌簌落在手背上,凉得像蛇信子。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肉烧焦的气味,明明是深秋,炉前的温度却高得吓人。
“奇怪。”赵阳用手电照向炉内,空荡荡的炉膛里积着层灰,“废弃十年,怎么会有热气?”
“因为它没停过。”李承道的声音颤,桃木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作响,“你师兄……当年就是在这炉子里找到的。”
赵阳和林婉儿都没接话。他们知道师兄的事——六十年前,李承道的师兄为破解诅咒,故意当了第五任管理者,最后却在焚尸炉里化为焦炭,连骨头都没剩下,只留下半块染血的道袍。
突然,大厅传来“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空桶里。林婉儿回头,手电光束扫过七幅画,心脏猛地一缩——第七幅画里,那个模糊的男人脸正在变化,五官一点点清晰,竟慢慢显出王浩的模样!
“不好!”李承道拽着两人往后退,话音未落,第七幅画突然渗出黑色粘液,顺着画框往下流,在地面聚成个小小的水洼。粘液里浮出些东西,仔细一看,竟是烧焦的皮肤碎片。
“轰隆——”
焚尸炉突然启动,炉膛里亮起橘红色的光,热浪掀得人睁不开眼。赵阳被一股力量往前推,眼看就要栽进炉口,林婉儿甩出条红线缠在他腰上,红线瞬间绷得笔直,上面的符咒一个个亮起又熄灭。
“贴符!”李承道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在火光中泛出红光。他冲到炉前,将剑插进炉门缝隙,又掏出三张黄符贴在门上,符纸遇热卷曲,却死死粘在铁皮上,出“滋滋”的声响。
炉膛里传来凄厉的尖叫,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哭喊。赵阳趁机抓住炉门边缘,手电往里一照,赫然看见炉膛壁上贴着张人脸,皮肤正在慢慢融化,五官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正是王浩!
“是幻觉!”赵阳吼着试图挣脱,却现自己的手粘在了炉门上,铁皮烫得像烙铁,皮肤出烧焦的气味,“磷粉遇热自燃,加上心理暗示……”
“闭嘴!”林婉儿的红线突然断裂,她被一股力量拽向第七幅画,画中王浩的嘴咧开,露出两排焦黑的牙,“它要拖人进去补位!”
李承道的桃木剑突然剧烈震动,剑身上的符文一个个炸开。他看向赵阳,眼神异常冷静:“东南角,有个通风口,进去!”
赵阳没多想,忍着手上的剧痛冲向东南角,果然摸到个铁格栅。用撬棍撬开的瞬间,一股冷风灌进来,夹杂着纸钱和腐烂的气味。他回头看时,正见林婉儿被画中伸出的焦黑手臂缠住脚踝,半个身子已被拖进画框,画布上的王浩脸正对着他笑,眼睛里映出焚尸炉的火光。
“师父!”赵阳想冲回去,却被李承道死死按住。老道士从怀里掏出个黑布包,打开来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幅残缺的画,“拿着这个,去王老板家等我。记住,午夜前别开门,不管谁叫你。”
话音未落,第七幅画突然爆出强光,赵阳被气浪掀进通风口,在黑暗中翻滚时,他听见林婉儿的尖叫和李承道的咒语,还有焚尸炉轰然关闭的巨响。
不知滚了多久,赵阳摔在一堆枯枝上,嘴里满是血腥味。通风口外是火葬场的后院,月光下能看见一排排废弃的骨灰盒,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手心的玉佩烫得吓人,上面的残缺画像,竟与第七幅画隐隐相合。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个未知号码。接通后,里面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夹杂着个模糊的声音:“第七幅画……空了……该你了……”
赵阳猛地挂断电话,抬头看向主楼方向,那里的窗户一片漆黑,只有焚尸炉的烟囱里,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在月光下扭曲成蛇的形状。他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玉佩,突然现上面的画像多了点什么——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往焚尸炉里走。
赵阳踹开王老板家别墅大门时,黄铜门环上的狮子头正滴着水。不是雨水,是暗红色的,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晕开,像极了火葬场画像渗出的粘液。
“谁?”二楼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王老板穿着丝绸睡袍跑下来,看见赵阳满身泥污地站在玄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李道长呢?林姑娘呢?”
赵阳没应声,反手带上门,门轴出“嘎吱”的呻吟,像是骨头摩擦的声响。他径直走向客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影子边缘却在微微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影子里往外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