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不懂规矩,正常。”钱立打圆场,视线却在林婉儿脸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小姑娘胆子挺大,以后跟着我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他说话时,领口的六角星胎记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像块凝固的血痂。
铁架台被推走后,停尸房里只剩下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林婉儿走到7号柜前,犹豫了一下,伸手拉开了门。
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层薄薄的黑灰,像被火烧过。但柜壁上布满了抓痕,深浅不一,最深的几道里还嵌着点皮肉组织,已经发黑发硬。
“这柜子……根本没放过尸体。”赵阳凑过来,用手指刮了点黑灰,放在鼻尖闻了闻,“是骨灰,而且是没烧透的那种,混着头发和指甲。”
林婉儿突然想起李承道的话——“焚心苑的骨灰里,藏着活人的念想”。她蹲下身,在柜子角落摸到个硬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个“峰”字,裂痕从字中间劈开。
“是我哥的!”赵阳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一把抢过玉佩,指腹摩挲着裂痕,“这是我妈留给他的,他从不离身!”
玉佩的裂痕里卡着点暗红色的东西,赵阳用指甲抠出来一点,放在照骨镜下——镜中映出的不是玉屑,而是片带血的指甲,指甲缝里还缠着根细小的铁链。
“哗啦——”
铁链声又响了,这次就在停尸房里。两人猛地回头,看见那具本该被送去焚化炉的女尸,正站在铁架台旁,背对着他们。她的脚踝垂着半截生锈的铁链,每动一下,地上就拖出道血痕。
女尸慢慢转过身,肿胀的脸上没有眼睛,两个黑洞里淌着黑血,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她在锁我……也在锁你……”女尸的嘴没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第七个……你是第七个……”
赵阳举起照骨镜,镜面突然炸裂,碎片溅到他手背上,划出几道血口子。镜中最后映出的画面,是焚化炉里伸出无数只手,抓着铁链,往炉外爬。
“快跑!”林婉儿拽起赵阳,往门口冲。经过女尸身边时,她看见女尸的胸骨处裂开道缝,里面不是内脏,而是团蠕动的黑影,隐约能看出是串被铁链串起来的骨头,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咒文。
走廊里的应急灯开始疯狂闪烁,光线忽明忽暗间,墙壁上浮现出无数道人影,都被铁链锁着,四肢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往焚化炉跑!”林婉儿喊道。她记得李承道说过,阳气最盛的地方,也是阴气最容易聚集的地方。
两人刚冲到走廊拐角,就撞见了马六。老头的佛珠散落在地,左眼的浑浊眼球掉了出来,挂在脸上,里面映出无数挣扎的人影。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着焚化炉的方向,嘴型像是在说——“别信他”。
赵阳没看懂,林婉儿却浑身一凉。她想起李承道手腕上的疤痕,想起他说“二十年前,我在这里丢了个人”。
焚化炉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钱立的笑声,穿透了厚重的铁门:“老张,烧快点,第七具要来了……”
林婉儿和赵阳停在原地,看着前方闪烁的火光里,李承道的身影正推着辆推车,慢慢走向焚化炉。推车上盖着白布,凸起的轮廓,像个蜷缩的人。
铁链声在身后响起,女尸的黑影越来越近。林婉儿握紧了口袋里的黄符,突然发现符纸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七为煞,十为满,当心你师父”。
焚化炉的火光把李承道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扭曲的蛇。他推着的推车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盖布下的轮廓随着步伐微微起伏,竟像是在呼吸。
“师父!”赵阳忍不住喊出声,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照骨镜的碎片,灼烧般疼。
李承道没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林婉儿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发抖,道袍袖口沾着的黑灰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竟慢慢聚成个六角星的形状。
“他不对劲。”林婉儿拽住赵阳,往旁边的工具间退。应急灯的光线扫过墙面,她看见上面用红漆写着串数字——“3、7、10”,每个数字旁边都画着个骷髅头,眼眶里填着黑灰。
工具间的门没锁,一推就开。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角落里堆着些废弃的铁链,链环内侧刻着模糊的符号,和女尸脚踝的勒痕纹路一模一样。
“你看这个。”赵阳从铁链堆里抽出本日记,封面被血浸透,字迹却还清晰。开头写着“焚心苑工作日志”,署名是“赵峰”。
林婉儿翻开日记,纸页脆得像枯叶。“7月3日,钱老板让我烧第七具‘特殊’尸体,脚踝有铁链印,烧的时候炉里传出哭声。”“7月10日,发现停尸房7号柜是空的,钱老板说那是‘养魂位’。”“7月17日,我在地下密室看到十具骨架,铁链串着,胸骨上有咒文,钱立说这是‘阴兵阵’……”
日记到7月19日戛然而止,最后一行字被血糊了大半,只能看清“妹妹”“胎记”“锁魂”几个词。
“妹妹?”林婉儿心头一紧,摸向自己的左胸——那里有块月牙形的胎记,从小就被李承道用符咒贴着,说能挡灾。
工具间的门突然被撞开,马六站在门口,左眼的空洞对着他们,手里攥着半串佛珠,另一半不知去向。“钱老板……要见你们。”他的嘴像被人扯着线,说话时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黑牙。
两人被马六押着往地下室走,楼梯是水泥浇筑的,每级台阶上都有暗红色的污渍,踩上去黏糊糊的。林婉儿数着台阶,不多不少,正好十七级——和赵峰日记里写的“通往阴兵阵的台阶数”一致。
地下室的门是块厚重的钢板,上面焊着个六角星,和钱立的胎记形状相同。钱立就站在门内,穿着件黑色的道袍,和李承道那件洗得发白的不同,他的道袍上绣满了金线咒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林小姐,赵先生。”钱立的笑容里带着种诡异的亲切,“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赵峰在这儿,活得好好的。”他拍了拍手,钢板墙缓缓移开,露出个被铁链吊在半空的人。
那人浑身是伤,皮肤被烙铁烫得焦黑,却还在挣扎,嘴里塞着布团,发出“呜呜”的声响。赵阳一眼就认出他胸前的玉佩绳——和自己手里那半块是一对。
“哥!”赵阳想冲过去,却被马六按住。
钱立走到赵峰面前,轻抚着他的脸:“多好的祭品啊,阳年阳月生,八字够硬,用来做‘阵眼’再合适不过。”他转头看向林婉儿,眼神像手术刀,“当然,最好的祭品是你。”
“我?”林婉儿皱眉。
“你以为李承道为什么带你来看尸?”钱立笑了,指腹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你和我一样,都有‘镇魂血’。二十年前那场火里,你妈把血咒过继给你,让你成了天生的‘锁魂容器’。”
地下室突然震动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林婉儿看见钢板墙后有十个玻璃柜,每个柜子里都泡着具骨架,胸骨上的咒文在红光里慢慢蠕动,像活过来的虫子。
“还差三个时辰。”钱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晚上九点,“子时一到,用你们俩的血激活主骨,阴兵阵就能成了。”他指着最中间的玻璃柜,里面的骨架比其他的小,像是个女孩,脖子上挂着半块玉佩,和赵峰的那半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