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管道口突然涌出一股浑浊的水流,像是一条巨大的舌头,猛地卷向他的脚踝。赵阳下意识地后退,却被身后的老王推了一把。他猝不及防地往前扑去,半个身子探进了“鱼嘴”里,冰冷的水流瞬间浸透了衣服,带着股浓烈的尸臭味。
“把玉佩给它!”老王的声音变得尖利,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这样它就会放了我儿子!放了我们所有人!”
赵阳这才发现,老王手里的半块“平”字玉佩已经不见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那半块“安”字玉佩也不翼而飞——一定是刚才挣扎的时候掉了。
水流里突然浮现出无数张脸,层层叠叠地贴在一起,每个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赵阳看见林婉儿的脸也在其中,她的眼睛变成了浑浊的白色,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不正常,正对着他缓缓地伸出手。
“师弟,下来啊。”她的声音从水流里传来,黏糊糊的,“这里有好多人陪你……”
赵阳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他能感觉到无数只手在水里拉他,那些手的指甲缝里都嵌着水草,掌心印着和他一样的鱼符印记。他看见王平安的脸就在眼前,少年人笑着说“我娘的病快好了”,手里举着的鱼符上沾着新鲜的血迹——是他自己的血。
“师父……”赵阳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想起李承道手札里的最后一句话,“鱼符归位,水门大开”。原来不是要把鱼符放回阵眼,而是要让鱼符彻底离开封印之地,让被镇压的东西全部出来。
就在这时,齿轮组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赵阳看见鱼符从齿轮缝里掉了出来,落在他的手边。符牌上的蛇形纹路突然亮起红光,像是烧红的烙铁。
他猛地抓起鱼符。
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传遍全身,比水流的冰冷更甚。赵阳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无数混乱的记忆涌进脑子里——民国时期建坝时的活人献祭、王平安偷偷藏起鱼符时的犹豫、李承道当年封印水祟时的决绝……还有师父失踪前的最后一幕:他站在排水阀前,手里举着鱼符,对某个隐藏在雾里的人说“该结束了”。
“结束……”赵阳喃喃自语,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鱼符猛地按进齿轮组的缝隙里。
“滋啦——”像是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水里。水流瞬间沸腾起来,冒出大量白色的蒸汽,那些贴在他身上的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开始像融化的冰一样消散。赵阳看见林婉儿的脸在最后一刻恢复了清明,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活下去”。
排水阀开始剧烈震动,齿轮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腐朽,最终“哐当”一声彻底卡住,将漆黑的管道口死死封住。老王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瘫倒在阀门前,怀里紧紧抱着两块拼在一起的玉佩——“平安”二字终于合二为一,只是玉色已经变成了深黑色,像是吸饱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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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阳被一股水流猛地冲出了“鱼嘴”,摔在湿滑的卵石上。他挣扎着抬起头,看见雾气正在迅速散去,露出了久违的阳光。翻水口的水流变得清澈,不再有浑浊的漩涡,只是水面上还漂浮着些灰黑色的水苔,像无数细小的尸体。
手臂上的鱼符印记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三道浅浅的疤痕,像是从未出现过。赵阳摸了摸胸口,那里的瘀斑也不见了,只是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看向排水阀的方向,林婉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雾气里,只留下那半块月白色的道袍碎片,被风吹着,缓缓飘向翻水口,最终沉入浑浊的水底。
老王还在哭喊,声音嘶哑,像是一头濒死的野兽。赵阳站起身,踉跄着走过去,发现老头怀里的玉佩正在慢慢碎裂,黑色的玉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谁的骨头断了。
翻水坝的雾,终于散了。
但赵阳知道,有些东西并没有结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鱼符的冰冷触感,三道浅浅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青紫色的光,像是某种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
远处的水面上,一只沾着水草的手缓缓浮出,很快又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圈涟漪,在阳光下慢慢扩散,最终消失不见。
第七天的雾来得比往常更早。
赵阳坐在翻水站值班室的门槛上,看着乳白色的雾气从翻水口漫过来,像潮水一样淹没石阶。他的手臂上缠着新换的绷带,底下那三道疤痕总在雾浓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里钻出来。
老王已经三天没说话了。
自从排水阀被封死那天起,老头就缩在值班室的角落里,抱着那堆碎裂的玉佩,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他身上的工装外套依旧湿冷,散发着和翻水坝一样的腥气,只是不再发抖,也不再哭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赵阳摸出怀里的手札,指尖划过最后一页。那行不属于李承道的字迹还在——“它不是水神,是‘借水还魂’的东西,鱼符镇不住它,下一个汛期……”墨迹像是活的,在雾汽里微微发涨,“期”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钻进纸里的蛇。
“借水还魂……”他低声念着,想起王平安照片里的鱼符,想起师父手札里“两枚鱼符”的记载,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
他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鱼符。
李承道当年留下的两枚鱼符,一枚镇在坝底阵眼,另一枚根本不是被王平安偷走的——是师父自己带走的。赵阳突然想起那张照片,李承道站在翻水站墙前,身后玻璃窗里的人影手里,正攥着个菱形的东西,青黑色的,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师父根本没失踪。”赵阳猛地站起来,手札从膝盖滑落,掉在地上的水洼里。他没去捡,目光死死盯着墙角的老王,“他一直在这,对不对?”
老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赵阳冲过去,抓住老头的肩膀用力摇晃:“你早就知道了!你守在这里十年,不是为了找儿子,是为了守着他!守着那个借水还魂的东西!”
老王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神采,那神采却比空洞更让人发冷。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水泡得发乌的牙,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他说……能救平安……”
“谁?”赵阳的声音发颤。
“李道长。”老王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说,只要凑齐两枚鱼符,打开水门,就能让水祟认主。到时候……就能把平安从水里捞出来了……”
赵阳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他终于明白李承道那句话的意思——“鱼符归位,水门大开”,根本不是要封印,而是要献祭。用王平安的执念,用所有被卷入者的魂魄,再加上一个心甘情愿的“容器”,让那个借水还魂的东西彻底降临。
而那个容器,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