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必须差一个得力的人去办。这批人既然定了贪赃枉法的罪,追赃的事必须---兑现。”李永贞建议道。
魏忠贤又有一点迟疑,心想,这“贪赃枉法”之罪,是我们硬加在他们头上的,只恐他们家里不会有什么金银财宝,追也是白追。
李永贞知道魏忠贤心里想什么,于是规劝道:“一定要追下去,要穷追不放,便是没有钱,也得让他们四处告贷。务必让天下人知道,同我们作对会有什么结果!"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道:这么一来,天下的士子都会明白,当清官会有什么结果。从此以后,这个王朝便不会再有清官了。。。。。。那么,它就非完蛋不可!
活在腐烂的王朝,澈底了解什么叫痛苦和幸福真谛的新领导者,就要取而代之了,而他们正是为这个使命而活着的。这时,王体干建议说:
”文书房那个刘若愚办事很认真,如果让他巡行各地,追赃的事一定卓有成效,"
为了督促各地追索赃款,中使刘若愚由南至北,四处
巡察。
他先在漳浦落脚,见漳浦知县楚烟为了索款将周起元的儿子周彦升打得死去活来,体无完肤;他在江夏见知县王尔玉为了逼款,将熊廷弼的儿子活活打死。
但是,也有另一种情形,他在应山县看到知县夏之彦亲自上街立簿募金,为杨连家还债。他到桐城,看到知县自己变卖家产,为左光斗还债。在常州,他见到高攀龙跳水自杀的遗体。那时,当地父老围着他的遗体,痛哭流涕,哭声震天。他在余姚黄尊素的家中,见一白发苍苍的老人,漠然地坐在门口,那堂上黄尊素的灵位上面挂着一幅白纸,上书:
“尔忘勾践杀尔父乎?"
刘若愚此番见到的都是惊心动魄的惨事,一路上想眼前我们虽然得势,但是我们是宦官,没有后代;而他们目前虽落难一时,然而仇恨却可以代代相传。
看来,这段公案殊难私了了。
10
当王风再次来到”老爹酒楼“时,这回却不见那个白头发的李爷。他觉得这个地方经常可以看到或者听到一些内官的奥秘,这才是他经常来此的主要原因。这一回,他仍然挑选先前那个厢房饮酒,正浅酌慢饮,忽然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转身定神一看,仔细辨认了一下,却原来是文秉。
两三年不见,文秉长高了许多,宛然是一个大人了,文秉低声对他说:
”我们都在白云观,走吧。“
王风同文秉下了酒楼,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城郊的白云观。
在车上,文秉告诉王风他始终没有离开过北京,自从他父亲被廷杖以后,便--直在白云观养伤。在那里得到了冯姑娘的师父猜心调治,现在基本上好了。又说前不久,他又在街上巧遇了黄宗羲,如今冯姑娘、黄宗羲都在白云观落脚。说话之间,不觉已来到一处绿树掩映的庙观。这里正是白云观。北京的白云观是道家的圣地,传说当年丘处机便在此观参道养性,传授道法。两人来到观中,便和众人相见。原来冯姑娘的父亲冯应京道士也在这里。大家说起万历年间国事,无不摇头叹息;说到天启年间的险风恶浪,则慷慨悲凉;说到血洗东林党人的大浩劫,又是气愤填膺。
黄宗羲含着眼泪,说起了他父亲等人被捕的经过。原来是苏杭织造太监李实,告了周起元和他父亲黄尊素的黑状,说他们一帮人在苏浙一带任职期间贪污受贿,一下子又逮捕一大批人。
那时,缇骑到苏州开读圣旨,指名逮捕时,全市民众罢市,不期而集者有数万人,喊冤之声直达云霄,一致要求巡抚上书朝廷鸣冤。巡抚毛一鹭是一个狡滑的家伙,想甜言蜜语哄散市民;但那缇骑急不可耐,将刑具列在堂下,要犯人就范,同时,用木棍殴打驱散市民。市民忍无可忍,群起而攻之,虽老人儿童也奋勇向前,当场击毙了两个缇骑,其它的缇骑也作鸟兽散。
魏阁的“锦衣坐记”慌忙逃回京师,向魏忠贤报告,说江南的百姓造反了,所有的缇骑都被杀了。那魏阁唤来了兵部尚书、他的干儿子崔呈秀严加斥责,然后指令巡抚毛一鹭必须严办为首闹事的人,否则血洗苏州城。当时颜佩韦等五个人挺身而出,说是他们领头的,与民众无关,要杀要剐任之。
后来,颜佩韦等五人被杀,而被押上京的周起元、黄尊素等也惨死于诏狱之中,
“此仇不报,我们枉为东林党人的子孙!”王风恨恨击案道
“如今东林党人风流云散,剩下我们几个小孩子,复仇谈何容易?”文秉叹息道。
“无论如何,这仇非报不可。大家用心去想,每人都想出一个办法来,再说。”黄宗羲又道。
血洗东林党人,则意味着宦官们大功告成,权位愈加稳固。然而,“大明王朝”在内忧外患交迫下,国家命脉却摇摇欲坠,而他们这些东林党人的子孙,反而因世局的急速变化,而暂时无忧了。
在这期间,魏忠贤荣升上公,号称“九千岁”,他的侄儿魏良卿封宁国公,他的孙子辈-------年仅三岁的魏鹏翼也封安平伯,位少师。与此同时,秉笔太监李永贞和王体干也赐坐蟒凳机。
赐坐蟒凳机乃是臣子的最高礼遇。
有一日,魏忠贤拍着座下的凳机,问身边的人说:“这凳机究竟有什么来历,便那么崇高了?”对这凳机的来历,虽博学如李永贞、王体干,却都道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倒是刘若愚略作思索,缓缓地答道:
“这凳机,有人说是一种瑞兽,也有人说是一种恶兽,还有人说是一种怪兽,究竟是哪个说法对?完全看什么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