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清痛苦地闭了闭眼:“……慌不择路……所以就在山里迷了路,我们也不知道安和村在哪个方向。”
陈兴平站起身,看了看天色。
日头已经偏西,山林里的光线开始变得晦暗。
“把他们丢这儿,夜里不是冻死就是喂了野兽。”他转向陈其,“陈其,安和村你认路不?”
陈其点点头:“翻过前面那道鹰嘴崖,下去就是。路不好走,但摸黑也能到。”
“那好,”陈兴平当机立断,“邓通,你腿脚快,背上这大嫂。二愣子,你力气大,扶着点周先生。长弓,你护着孩子。其叔,你和我打头断后,防着那三个杂碎杀回马枪。”
“得嘞!”邓通二话不说,走到那叫淑芬的妇女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背了起来。
淑芬疼得闷哼一声,却咬着牙没叫出来,只是感激地看了邓通一眼。
吴二愣子像座铁塔般立在周文清身边,大手一伸,稳稳地架住了他几乎虚脱的身体:“同志,靠着我,走稳当。”
张长弓则走到那叫小海的男孩面前,尽量放柔了脸上的线条,把硬弓往身后一背,伸出手:“小子,别怕,跟叔走。”
小海怯生生地抓住张长弓粗糙的大手,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爹娘。
陈其重新给老套筒压上火药,哗啦一声推上膛,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林子:“走!都跟紧点!”
一行人重新上路。
山路变得更加崎岖陡峭,背着人的邓通和扶着周文清的吴二愣子走得格外吃力,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的粗布褂子。
周文清夫妇显然从未走过如此险峻的山路,走得磕磕绊绊,全靠邓通和吴二愣子支撑。
小海被张长弓半牵半抱着,倒是省力不少。
陈兴平和陈其一前一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几人的枪口始终指向可能藏匿危险的密林深处。
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了几分紧张。
路上,周文清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们的遭遇。
他家祖上在省城开了间不大不小的书局,积攒了些字画古籍,还有些祖传的笔墨砚台。
运动起来后,这些原本引以为傲的“书香”就成了罪证。
被扣上“资本家”、“封建余孽”的帽子下放到这穷乡僻壤的安和村,日子本就艰难。
没想到那三个冒牌红袖章不知从哪里嗅到了他家可能藏有“浮财”的风声,像跗骨之蛆般盯上了他们,隔三差五就来骚扰、打砸、逼问。
这次更是变本加厉,直接追到了山里……
“那包袱里……”陈其走在周文清旁边,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周文清身体明显一僵,抱着包袱的手更紧了,也怕这几人觊觎自己的包袱,“是几幅祖上留下的不值钱的画,还有一方我父亲最珍视的老砚台,他们非说是宝贝,要抢去砸了,或拿去换钱。这是我父亲……临死前唯一交给我的念想了……”
他说着,又哽咽起来。
陈其没再追问。
几人忍不住叹息,这乱世,一点祖传的念想,竟也成了催命的符咒。
天色完全黑透时,一行人终于翻过了鹰嘴崖。
山下,几点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隐约能听到几声狗吠。
“到了!那就是安和村!”陈其指着山下,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