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玉珠串第十一章
狄公回到楼上房间,自己沏了一壶茶慢慢品尝,此时他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郎琉的话听起来不假,似乎没有破绽,玉珠串盗窃案这才有了些眉目。那个姓霍的牙侩固然不会再去找郎琉,但他会不会自己去搜寻那串珠子呢?或者可能他已经得到了那串珠子。他要这玉珠串有什么用呢?恐怕不会是为了钱财,这个牙侩必然卷入了陷害三公主的阴谋。他说的京师的熟人又会是谁呢?会不会就是碧水宫里的人?不然怎么会说筹划此事十拿九稳、不会露馅。再说,戴宁究竟有没有拿到珠子呢?戴宁当夜既然潜入了凉亭,而玉珠串也确实失窃了,料想戴宁偷到玉珠串是无疑的。他之所以没有把玉珠串交给郎琉,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那牙侩派人在半路截住了他,用金锭换走了玉珠串,这样就绕过了郎琉,省去了一个环节;二是戴宁自己把珠子藏起来了——不是带回青鸟客店,而是埋在了从碧水宫到清川镇的路上,比如松林里、河滩边或者野坟中,想熬过郎琉的盘问后,再去把珠子挖出来,带到十里铺和魏黄氏一起快活。
如今看来,昨夜袭击他和葫芦先生的那伙歹人,很可能不是郎琉的手下,而是那牙侩派来的。难道说他去碧水宫见三公主的事被人暗中知道了,并立即采取行动,阴谋袭击?京师的那个熟人不在碧水宫里又能在哪里呢?这伙人一计不成,白白折了四条人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设计暗害自己,自己必须处处留心,步步设防。正思考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狄公警觉地抽出宝剑,挨到门边听动静,然后慢慢拔开门闩。
来人竟是郎琉的账房。
“郎大掌柜请先生到店堂说话,他刚接到一封信。”账房作揖道。
狄公把宝剑放在圆桌上,答应后关上房门,跟着账房来到店堂。
郎琉已在店堂等候,见狄公下楼,急忙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札递给狄公:“送信的把信往我房中一扔就偷偷溜了。”
狄公拆开信札,竟是那牙侩的笔迹,信中说他没能如期和郎掌柜商谈购买生丝的事,深感遗憾,还约郎琉今日黄昏酉时去河滩边的库房见面,商议看货样之类的事情。
狄公说:“我正想见见这位牙侩先生。”
“珠子没拿到,怎么能去?他不是要‘商议看货样’吗?算了,让他白跑一趟,我不去见他。”郎琉说道。
“郎掌柜这话就错了,姓霍的拿着金锭来给你,你还不想要?”
“这怎么说?我拿不出珠子,怎么收他的金子?”郎琉不解地问。
“郎掌柜也太老实了。”狄公正色道,“此去见了那家伙,劈头就问金锭带来没有,他要是说带来了,就照常收下。他要想看珠子,就告诉他我们的人误信了他的指示,险些被宫中禁卫抓住,虽然没拿到珠子,但冒死办事,怎能不付报酬?”
郎琉着急地说:“这岂不是骗他的金子?他能甘心吗?”
“骗他就骗他,又能怎样?对付这种人,就得多用心计骗他。你想他偷那珠串有什么用,如果把事情宣扬出去,就抓住他见官,先去军寨告发他图谋不轨、设计盗窃国宝,真要治罪,他怎么受得了。他要是明白人,早就依了你,白给你金锭就算了,要是发作,对他有什么好处?”
郎琉听了,喜出望外:“我的天!好计谋。得了金子,你我各分一半。我的账房和你一起去,上次订约也是他出面的,牙侩认识他,不会起疑。”
狄公说:“郎掌柜先派人暗中把仓库四周围住,密不透风,不怕牙侩插翅飞走。”
郎琉感叹道:“梁先生真是当世俊杰,人中龙凤,相见恨晚,以后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我手下尽是些没用的人。”
第十三部玉珠串第十二章
狄公决定立刻去军寨见邹校尉。他回房取了药箱和葫芦,刚要出青鸟客店,就看见紫茜站在门口和一个卖胭脂铅粉的老妇人闲聊。紫茜看见狄公,便姿态妖娆地凑过来,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他。
“梁大夫,你看这柄象牙梳子怎么样?”她说着抬手将梳子插在鬓边。
狄公连声称赞,正想打发紫茜离开,她却低声说:“留意街对面那两个人——打听完你的住处后,已经在那里等了半天了。”
狄公偷眼一看,街对面九霄客店门口果然站着两个高大汉子,都穿着玄缎灯笼裤,腰带束得很紧,脚蹬麻鞋,裤腿扎起,一副干练的短打打扮。他心想来者不善,必须小心提防,便朝紫茜眨眨眼表示感谢,然后摇摇晃晃走上大街。
两个汉子并不上前搭话,只是在后面悄悄跟着。狄公故意时快时慢地走,几次想甩掉他们,可这两人是个中高手,始终紧跟不放。
眼看快到军寨辕门,狄公抬头看见柳兵曹率领一队巡丁走来。他急中生智,放慢脚步,等后面两个汉子靠近时,猛地回身大喊:“有贼!有贼!”同时伸手抓住前面一个汉子的衣袖,“这家伙胆子真大,光天化日之下偷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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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突然,那汉子正懵着,刚想动手,柳兵曹已经赶到,急忙问怎么回事。见是梁大夫喊捉贼,柳兵曹知道其中有蹊跷,便喝道:“把这几个人全押去军寨审问。”那两个汉子一脸傲气地嗤了嗤鼻子,却不辩解,跟着柳兵曹进了军寨辕门。
邹校尉正在衙厅,见柳兵曹押着狄公等人进来,柳兵曹上前附耳说了几句,邹立威心知有诈,便开口问:“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怎么敢在街市上公然行窃?”
那汉子大声喝道:“我们是碧水宫的锦衣,奉命来押这个江湖骗子进宫,没想到这贼奴反倒诬陷我们。”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黄色节符,在邹立威面前晃了一下。
邹立威当然认得宫中锦衣传命的符信,不敢拿来细看,却有意回护狄公,故意周旋道:“军寨有军寨的规矩,没有康将军的命令,不能在营内抓人。两位非要带人,就快去宫里取康将军的手令来,我先把这人扣下,等你们回来。”邹立威言语不卑不亢,自有分寸。
两个锦衣也不好强硬,只得告辞出营,骑马回宫取康将军手令去了。
邹立威看了一眼狄公,认真地说:“狄县令果然卷入其中了,一定要提防碧水宫里的那些太监,我们都不敢招惹他们。”
狄公急忙把自己和郎琉的往来经过,以及戴宁受雇偷玉珠串后横死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邹立威,还说酉时他要去河滩库房,让邹立威派五、六十名军健先去埋伏,今夜一网打尽那个牙侩和郎琉的手下,追查窃珠案的原委和玉珠串的下落。
邹立威微笑着答应,催促狄公赶紧离开军寨。等那两个锦衣回来问起,就推说人不小心逃脱了,他们也没办法,料想锦衣看在康将军的面子上也不敢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