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响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厉倾宇耳边。他的身子瞬间僵住,握着匕首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厉倾宇缓缓转过头,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总是坦荡的眼里,此刻竟盛满了慌乱。
佟玲站在洞口看着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毫无血色的唇,和眼底瞬间炸开的慌乱与无措。
风从崖底卷过,带着夜的凉意,吹得柴火的火苗剧烈晃动,将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像一场无声的拉扯。
直到厉倾宇视线终于撞上佟玲的脸,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心胆俱裂”。佟玲的脸色白得像洞壁上的冷石,连唇瓣都褪尽了血色,唯有眼眶红得吓人,泪珠像断了线的玉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那双刚见清明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惊痛、茫然,还有一种让他喉头发紧的绝望——仿佛他不是在取血,而是亲手将她珍视的一切碾碎成了齑粉。
她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念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厉倾宇的心脏。他下意识想解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佟玲的目光从他脸上滑到他胸口的匕首上,再落到那碗渐渐盛满的、殷红得刺目的血上。
不能停。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还差一点,就差最后这一碗,玲儿就能彻底好了。他咬紧牙关,竟不顾佟玲就在眼前,猛地将匕首往心口再送进一寸!
“噗嗤”一声,血涌得更急了,溅在木碗边缘,开出妖冶的花。厉倾宇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可他死死盯着那碗血,像是盯着救命的浮木。
“厉倾宇!”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夜空。佟玲像被点燃的箭,瞬间冲到他面前,双手死死攥住他握刀的手腕。她的力气不大,指尖却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声音都在发抖:“你在做什么?疯了吗?!”
那声音里的惊怒几乎要将他淹没。厉倾宇这才像是回过神,反手先将那碗血稳稳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再借着她的力道猛地抽出匕首。血珠顺着伤口往外涌,他却扯出个极难看的笑,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玲儿,别怕,就……就几滴血而已。”
“几滴血?”佟玲重复着这三个字,眼泪却汹涌得更厉害,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担忧、疑惑、此刻的心疼全都倾泻出来。她抓起一旁备好的布条,胡乱往他胸口按去,掌心立刻被温热的血浸透。
他怎么能这么傻?
她想起这些天他端药时总避开她的目光,想起他夜里辗转的轻响,想起他日渐苍白的脸色……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全都是他剜心喂药的证据。如果她今晚没有好奇去碰那个玉瓶,如果她永远蒙在鼓里,他是不是要这样瞒着她,直到油尽灯枯?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连呼吸都带着疼。她低着头,手指笨拙地缠着布条,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胸口,混着血水流进伤口里。
目光触及他胸膛上纵横交错的疤,佟玲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赤着上身,是在冥王殿的梅园。那时为了验证他是不是厉家后人,她强逼他脱衣查看,那时的他胸前一片光洁的肌肤,连个浅痕都没有。可如今……麒麟刀的反噬留下的月牙形疤痕,为她挡暗器时的细小针孔,还有此刻这道深可见骨的新伤……一道叠着一道,像一幅狰狞的地图,记录着他为她走过的刀山火海。
他明明可以不管她的。她是人人喊打的魔教妖女,他是前途无量的名门新秀,他们本就该是殊途。可他偏不,偏要一次次坚定的站在她身前,用血肉之躯为她撑起一片天。
这人怎么就这么傻……
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佟玲咬着唇,手下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些。
“唔……”厉倾宇闷哼一声,额上的冷汗更密了。
佟玲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般松开手,却又在下一秒用力将布条打了个死结,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吼:“疼死你算了!”
话虽狠,尾音却抖得厉害,泄露了她藏不住的心疼。
厉倾宇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想笑,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只能讪讪地讨饶:“玲儿,轻些……真疼。”
佟玲别过头,不敢再看他。石台上那碗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像一团烧起来的火,燎得她眼睛生疼。她猛地转身,快步走进石洞,背影绷得笔直,却藏不住微微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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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倾宇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胸口的伤还在疼,可心里的慌更甚。他知道她在气什么,却半句辩解都说不出口。他捡起地上的玉瓶,将最后一粒药丸扔进沸腾的忘川水里,再小心翼翼地将那碗心头血倒进去。药香混着血腥味漫开来,他望着药汁翻滚的气泡,眼神坚定——无论她多生气,这最后一副药,必须让她喝下去。
石洞内,油灯的火苗轻轻晃动,将佟玲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拉得很长。她坐在石桌旁,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出来。
她想起在青云峰时,他当着一众武林的面,挡在她身前,对追杀者朗声道:“她是我厉倾宇要护的人,谁动她,先过我这关!”那时他不顾自己安危,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
她想起自己被卫凌烨控制时,失了神智,见人就杀,是他唤醒了自己。她咬伤他的肩,他却只是轻声哄着:“玲儿不怕,我在。”
她想起他奋不顾身随着自己坠崖,每日为她描眉,给她讲崖底看到一花一草,用温热的手掌覆住她的眼睛,说:“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看江南的桃花,去看塞北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