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平克顿侦探们的风衣下摆上沙沙作响,却搅不散这片空地上几乎凝固的死寂。周路两把手枪稳稳地指向前方,右手的枪口对准米尔顿的胸口,左手的则锁住了稍远些的罗斯,食指微微搭在扳机上,既没有用力,也没有丝毫放松。
他的呼吸很匀,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但这平静里藏着的东西,让米尔顿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三十多年的追捕生涯里,他见过亡命徒临死前的疯狂,见过传奇枪手扣动扳机前的锐利,甚至和那些能在二十步外打断苍蝇翅膀的神枪手交过手。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他的眼神里没有杀意,却比最凛冽的杀意更让人胆寒,那是一种对局势的绝对掌控感,仿佛早已算透了他们每个人下一秒的动作。
米尔顿举着枪的右手僵在半空,手腕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酸。他的食指离扳机只有半寸,怀表滴答作响,在这片寂静里像重锤敲在他的心头,多年的战斗本能像警铃一样在他脑子里尖叫:危险,极度危险,无论他或罗斯谁先动,迎接他们的都将是子弹。
罗斯和另外四个平克顿侦探呈扇形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圈。他们的枪口同样死死咬着周路,却没人敢先扣动扳机。其中一个年轻些的侦探额角渗出了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他紧盯着周路握枪的手,眼皮因为紧张而不停颤动,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风衣下摆,指缝里全是冷汗。
罗斯的情况稍好,他眯着眼睛,试图从周路细微的动作里找到破绽,余光却始终没离开米尔顿,这位上司的肩膀绷得像块铁板,那是他准备行动的前兆,可这前兆已经维持了太久,久到让人心里发毛。
没人说话,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带着金属的冷意和死亡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沉闷的马蹄声突然从荒原尽头滚来,由远及近,踏碎了凝固的死寂。查尔斯和泰伦的身影出现在土坡顶端,两匹骏马喷着响鼻,四蹄翻飞,很快就冲到近前。二人勒住缰绳,马身人立而起,他们几乎同时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多余。查尔斯的双管猎枪稳稳架在臂弯,泰伦的两把火山手枪也已抽在手中,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平克顿侦探们的后背。
“把枪放下!”查尔斯的吼声像块石头砸进水里,震得空气都颤了颤。
罗斯和另外两个平克顿猛地转身,他们的枪口瞬间调转,与查尔斯、泰伦形成对峙。原本紧绷的局势陡然拧成了死结,谁都不敢妄动。
周路肩头的压力骤然松了半分,紧绷的肌肉微微舒展。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查尔斯沉稳的侧脸和泰伦紧抿的嘴角,心中那股“先下手为强”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以他的速度,解决面前这两个平克顿绰绰有余。可目光触到查尔斯和泰伦的面庞,那念头又硬生生按了下去。他赌不起,不能拿这两个同伴的命当筹码。
他收回目光,直视着米尔顿的眼睛:“要不我们各退一步,就此别过?”
米尔顿的喉结上下滚动,握着枪的手松了半分,显然在权衡。可他还没开口,罗斯已经急了,猛地转回头看着他,声音压得又快又狠:“不能放他们走!我们追范德林德那帮人追了多久?这三个肯定知道他们的窝点!把他们全抓起来——六对三,优势在我!”
米尔顿的眉头拧得更紧,举起的手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
就在这时,一阵更嘈杂的马蹄声从远方涌来,密密麻麻,像是有一群野牛正踏过平原。几十个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有的两人共乘一马,有的干脆跟着马狂奔,为首的正是那个的工头。他们显然是循着踪迹追来的,尘土在身后扬起老高。
工头一看到场中对峙的架势,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把左轮,脚步不停地来到近前,枪口对准米尔顿:“都给我上!帮老板!”
一个年轻工人攥着根套马索,看着平克顿侦探们胸口那枚锃亮的徽章,脚步顿了顿,声音发虚:“可……可他们是平克顿啊……”
“平克顿又怎么样?”旁边一个满脸胡茬的工人啐了口唾沫,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们是警察吗?能给我们结工钱吗?这群狗娘养的还敢来这儿撒野!”
这话像火星点燃了干草堆。“就是!我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么体恤人的主家!”一个工人嚷道,“老板给我们酒喝,管他什么平克顿!”
“杀了他们埋进地里,天知地知我们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来一片响应。
几个带了家伙的工人纷纷掏出藏着的手枪、猎枪,甚至还有一把老旧的短管燧发枪,七扭八歪地对准了平克顿。更多人手里没枪,就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或者从腰间抽出磨得锋利的工具刀,在工头的吆喝声中,像潮水般一步步往前涌。他们的脚步踩在沙砾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汇聚在一起,竟带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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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脸色难看,猛地将枪口转向步步紧逼的工人,嘶吼道:“别过来!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工头嗤笑一声,往前又迈了两步,几乎要撞上枪口,脸上满是不屑:“朝你爷爷开枪啊!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们撕成碎片喂狗!”他身后的工人们也跟着往前涌,嘴里骂骂咧咧。
米尔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看了眼四周的工人们,又看了眼始终稳如磐石的周路,局势,已经彻底失控了。
周路看着眼前潮水般涌来的工人,又瞥了眼米尔顿紧绷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工人们的嘈杂:“我刚才说的提议,米尔顿先生,现在依然作数。”
阳光将他身旁那群握着石头、举着工具刀的工人照得轮廓分明。攻守之势早已逆转,周路这边光是人数就压过对方数倍,更别说工人们眼底那股豁出去的狠劲。他完全可以一声令下,让这群汉子将平克顿们撕碎在这片荒原上——可他不。
眼角扫过那些握着武器的工人,有几个年轻人手还在抖,他怎么舍得让这些为他挺身而出的人平白流血?再说,这么多张嘴,保不齐哪个转头就把今天的事漏出去,平克顿的报复绝不会迟到;更重要的是,米尔顿这条线,留着还有用。
米尔顿的目光在工人和周路之间转了两圈,握着枪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响。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垂下手臂,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疲惫:“把枪放下。”
“可是米尔顿——”罗斯猛地回头,满脸不甘,枪口还死死对着前方,“我们追查了这么久……”
“我说,把枪放下!”米尔顿猛地转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比谁都清楚,再僵持下去,他们只会死得很难看。
罗斯的肩膀垮了下来,握着枪的手无力地垂下,枪托重重磕在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其余几个平克顿见状,也纷纷收起了武器,脸上写满了憋屈。
周路见状,轻快地吹了声口哨,手腕轻转,两把毛瑟手枪在指间画出流畅的弧光,枪身反射着细碎的阳光,眨眼间便稳稳落回腰间的枪套里,动作行云流水,带着股说不出的潇洒。“米尔顿先生,”他往前走了两步,“您是个聪明人,我向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米尔顿没接话,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马蹄刨着地面,他调转马头,没再看周路一眼,策马便走。其余平克顿也赶紧跟上,罗斯走在最后,转身时狠狠剜了周路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还不快滚?等着吃枪子儿吗?”工头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罗斯恶狠狠地瞪向工头,那眼神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可工头身后的工人们立刻往前涌了涌,手里的石头攥得更紧,他终究没敢再说什么,闷头跟上了队伍。
直到平克顿们的身影消失在土坡后,周路才转过身,朝着工人们鞠躬,笑容真切:“今天真是多谢各位鼎力相助,这份情,我记下了。”
工头摆了摆手,脸上的狠劲散去,露出些憨厚:“老板您这话说的,都是你平时待我们好。要是换了上一个主家,他就算被平克顿打死,我们都得站旁边拍手叫好。”
周路被他直白的话逗得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荒原上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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