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放下稻谷,继续道:“不过,要说它就是头名,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毕竟,南橘北枳的道理,诸位大人,应该都懂。”
“此稻种,既然来自大奉以南的‘占城’小国,那是否能适应我大奉的土地与气候,还需要在更多的地方,进行更大规模、更长时间的试验,才能得出结论。”
孟元正闻言,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即反驳道:“林大人此言差矣!我司农寺已经试种了半年,事实俱在,何来为时过早一说?您这般说,莫非是信不过我司农寺上下的心血吗?”
“就是!林大人未免也太过谨慎,甚至是悲观了!”
“神稻在此,还谈什么南橘北枳?此乃对祥瑞的不敬!”几名官员立刻附和,对林尘的“泼冷水”行为表示不满。
林尘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反驳,只是将目光转向孟元正,开始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孟大人,我且问你,你可知那‘占城’小国,气候如何?一年之中,雨水几许?酷暑几时?可有霜冻之期?”
孟元正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这个……据呈报的边军所言,那边终年湿热,几无冬季……”
林尘点点头,不等他多想,第二个问题便接踵而至。
“那我再问你,此稻在占城,一年可得几熟?”
“……据闻,可得三熟。”孟元正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微的汗珠。
“好,问题来了。”林尘的语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占城一年三熟,气候湿热。而我大奉,即便是最南方的岭南,亦是一年两熟,且有明显的四季之分。将一个适应了热带、且一年三熟的稻种,移植到我们这里,它的习性是否会改变?产量是否会下降?这些,孟大人可曾做过对比研究?”
“这……”孟元正语塞。
林尘的攻势,却远未结束。
“其三,灌溉。占城雨水丰沛,此稻,是靠天时降雨,还是需引江河之水灌溉?其需水量,与我大奉的稻种相比,是多是少?若遇上旱年,我们是否有足够的水源来供养它?”
“其四,虫灾。占城当地,有何常见的害虫?此稻,对其抵抗力如何?那些害虫,我大奉可有?我大奉本土的害虫,是否会对这种‘外来’的稻种,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这些,孟大人可有防治的预案?”
“其五,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林尘的目光扫过全场,“东西是好,但我大奉,自古以来,便是南稻北麦。南方百姓,才以稻米为主食。此稻,即便能在南方大获成功,对于占据我大奉半壁江山、以小麦面食为主的北方百姓而言,他们也未必习惯,而且北方改种水稻,成本不小。”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如同一阵密不透风的组合拳,打得孟元正和一众司农寺官员,哑口无言。
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一个农作物的引进问题。在他们看来,产量高,就是王道!哪里会想到,这背后还牵扯到气候学、水利学、生物学、甚至是社会学等一系列复杂无比的因素。
林尘所提出的这些问题,每一个,都精准地切中了他们知识的盲区。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那些方才还高声附和的官员,此刻都低下了头。
任天鼎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是要让林尘这条“鲶鱼”,来搅动司农寺这潭死水!让这些固步自封的官员们,开开眼界,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