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具棺椁的裂缝里涌出淡金色雾气,雾气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我听见卢峰的终端“啪嗒”掉在地上,他的呼吸声突然粗重得像拉风箱:“林哥……那不是人……”
那确实不是人。
它的身高足有五米,躯干覆盖着类似星图残片的暗金纹路,头颅却像一团流动的星尘,两颗炽白的光点在其中燃烧——那是眼睛,比猎户座参宿四更灼亮的恒星之火。
“我是阿瑟瑞尔,最后的仲裁者。”它的声音同时在耳中、在骨缝里炸响,连靴底的合金地面都跟着震颤,“沉睡时,我见证过三十七次文明的诞生与湮灭。现在,你们是否已准备好承担命运?”
斯隆的脸在火光里泛着病态的潮红。
他踉跄着上前两步,疤痕在脸上扭曲成狂喜的弧度:“我们准备好与世界树共生!您看,林博士他们……”
“住口。”
阿瑟瑞尔的目光扫过斯隆,恒星之火突然收缩成两点幽蓝。
斯隆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整个人悬在半空,指尖徒劳地抓挠着不存在的束缚:“我不是……我是来合作的……”
“你选择了背叛。”阿瑟瑞尔的星尘头颅微微转动,“背叛的定义不是立场,是傲慢——你企图用低等文明的狡诈,篡改筛选者的裁决程序。”
斯隆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我看见他瞳孔急剧收缩,皮肤下渗出细密的血珠,像是有看不见的利刃在切割他的每一寸组织。
然后,那道身影突然被拽向棺椁——不是被拉,是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吸入”,仿佛他的存在本身正在被从这个空间剥离。
棺盖闭合的闷响让卢峰打了个寒颤。
他弯腰捡起终端,手指在屏幕上乱划,抬头时脸色惨白:“斯隆的生命体征……消失了。不是死亡,是彻底从所有监测频段里蒸了。”
阿瑟瑞尔转向我们时,恒星之火重新变得温和。
我这才现它的星尘头颅里流转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在重复播放不同的画面:火星冰层下的星图、猎户座被绞碎的恒星残骸、甚至三年前我在实验室熬夜写报告时揉皱的草稿纸。
“你的选择已被记录。”它的声音里有了温度,像冬夜壁炉的噼啪声,“从第一个在洞穴里画出星图的原始人,到此刻站在这里的你——人类总在对抗既定的命运。这种倔强,比世界树的根系更坚韧。”
我喉咙紧。
三年前在猎户座观测站,当我盯着望远镜里被绞碎的恒星残骸时,从没想过会站在这里,面对比恒星更古老的存在。
卢峰轻轻扯了扯我衣袖,他的手冰凉,却带着某种坚定的热度。
“接下来,是你自己的时代。”阿瑟瑞尔的星尘头颅开始消散,淡金色雾气重新涌进棺椁,“世界树的根系已触及柯伊伯带。但记住——”它的声音渐弱,最后一个音节却清晰地撞进我耳膜,“筛选者的裁决,从不是终点。”
穹顶重新陷入黑暗时,佐拉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的银又散了,垂在暗纹长袍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他说的‘你的时代’……”她的目光落在我胸前——那里别着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徽章,在黑暗里泛着微光,“指的是你,还是整个人类?”
我没有回答。
护目镜外的黑暗中,传来遥远的蜂鸣声——那是卢峰的终端在震动,新的引力波警报正在闪烁。
而我的后颈,又泛起了那种熟悉的凉意。
就像三年前,当我第一次在星图残片里,看见“筛选者”三个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