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长江的潮湿闷热卷过光谷基地,雷宜雨指尖敲击的键盘声在指挥部里格外清晰。“宜雨哥,一公里外有辆面包车熄火半小时了,镜头反光不对路。”瘦猴的声音从加密对讲机里刺啦传出,“要不要‘送’碗热干面过去?”
苏采薇蹙眉放下财务简报,窗外的城市灯火映着她眼底的凝重:“三星的电子干扰刚消停两天……这时候熔百万台库存机,等于向全国宣告我们彻底告别功能机时代,他们不会坐视。”雷宜雨没抬头,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熔炉温度曲线:“让三强调两辆洒水车,‘路过’时帮他们洗个车。老吴呢?”
“在熔铸车间骂娘呢!”徐汉卿捧着平板冲进来,鼻尖挂着汗珠,“雷总,那套万吨水压机改的电磁熔炉抽风了!老吴说现在停机钢水会凝在坩埚里…”
雷宜雨抓起安全帽大步出门,带起的风掀动了桌角日历——2008年7月28日,猩红数字像烧熔的铁水。
灼热气浪扑面而来时,雷宜雨恍惚看见十八岁那年汉正街的火光。当年对手烧他摊位的劣质汽油味,和此刻熔炉里飘散的金属焦糊气诡异地重叠。十五米高的电磁熔炉如同沉睡的巨兽,炉膛透出的暗红像怪兽未熄的眼。
“狗日的棒子!”老吴的骂声在钢架廊桥间嗡嗡回荡,他正趴在控制台上猛捶仪表盘,“早不坏晚不坏,老子刚把第三批粮票手机倒进去!”深蓝色工装后背洇透汗渍,安全帽下迸出几绺花白头发。他扭头看见雷宜雨,急得眼珠子发红:“小雷老板,降温阀卡在78%了!再压不住温度……”
“炉底循环泵全功率开启。”雷宜雨眯眼盯着震颤的压力表,“徐工,准备启用B方案散热模组。”
角落里堆叠成山的手机残骸正被机械臂抓取投炉。那是曾横扫农村市场的粮票手机——塑料外壳印着粮票图案,按键缝隙还嵌着西北的黄土。半年前它们还被大爷大妈们宝贝似的揣在怀里,此刻却在超高温中卷曲变形。熔液表面浮起诺基亚的经典蓝壳碎片,眨眼化作青烟。
炉壁突然爆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雷总!西侧炉壁应力超标!”赵三强吼着冲进来,腰间的对讲机滋啦乱响,“洒水车回报,面包车里蹿出三个人往厂区后墙跑了!”
苏采薇高跟鞋敲击着钢梯奔下:“信号捕捉到了!他们在用军用频段模拟熔炉报警信号,想诱使我们手动泄压……”她指尖划过平板电脑,电磁波形图疯狂跳动,“截获指令指向孝感方向——是三星藏在抗洪服务站里的那组干扰源!”
“瘦猴带三组人封孝感仓库。老魏,”雷宜雨按下军方专线,“借两架巡逻直升机,给我罩住厂区五公里空域。”
熔炉嘶吼声拔高到令人牙酸的频段。
炉膛观察窗猛地透出炽白强光,百万台手机融成的钢水在炉腔里翻腾,如同困在炼狱的赤金熔岩。徐汉卿突然指着监控屏惊呼:“温控曲线异常!有东西在吸收热能——是电池群聚效应!”成吨的锂电在钢水中连锁反应,翻滚的金红浆液里不断炸开幽蓝火球。
控制台所有警报灯疯转成一片血红。
“给老子稳住!”老吴咆哮着扑向手动阀,却被高温气流灼得踉跄后退。雷宜雨突然抢过焊枪:“徐工,接冷却管到A7泄压口!”他扯开领口纽扣,焊枪尖啸着切开泄压阀保护盖的瞬间,滚烫蒸汽喷涌而出。金属摩擦的火星溅上他手臂,烫出一缕焦糊味,他却像不觉痛似的旋开阀门。
刺耳警报骤然停歇。
翻腾的钢水渐归平缓,熔炉深处透出纯净的暗金色。墙上的电子钟跳过零点,鲜红的7月28日无声亮起。
“董局急电!”接线员声音发颤,“三星向十七家外媒爆料,污蔑我们熔毁致癌元件污染长江……”
雷宜雨抹了把脸上的汗渍,在控制台按下铸造指令键:“那就让他们看个够——开炉!”
十五米高的炉体缓缓倾斜,胜过朝阳初升的炽金洪流奔涌而出。钢水灌进地坑巨模的刹那,天地间只剩下熔金锻铁的轰鸣。徐汉卿团队架设的上百个激光投影仪同步点亮,沸腾的钢水上方凌空浮起硕大的“1。2亿台”三维光铸数字。铁红光芒映亮半边夜空,连长江对岸黄鹤楼的飞檐都镀上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