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楼内的光线骤然失衡。
那支带着磷蓝尾光的短箭插在宴席中央的酒樽里,酒液迸溅。
在半空化作细碎的蓝色雨点,砸落在案几与人肩上,像极了被海潮映照过的月光。
宾客们先是呆愣一瞬,随即椅脚乱响,有人翻倒,有人拔刀,却都在仓促之间。
被那股从酒香深处渗出的甜腻气息攫住了注意力——
那气息并非单纯的香,而像是田埂间稻穗初熟时夹着泥土味的潮暖。
只是这暖意带着一丝腥甜,仿佛在喉咙里生出了细密的毛刺。
宁凡反手一拂,将酒樽掀翻在地,滚烫的酒液溅到他靴面,瞬间透入皮中。
他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门廊外的黑影,那人并未立刻撤退。
反倒立在雪幕下,弓弦微颤,像是在等待某个信号。
“护住酒席,封窗!”宁凡沉声令下。两侧的玄鸟卫立刻翻案倾樽。
将半满的酒壶一一泼在地上,再以袖口抹去案上零落的蓝斑。
可那蓝色却似被触怒的萤火虫,沿着桌缝、布纹缓缓游走,渗成一条条细丝,直往宾客脚边缠去。
最先惊呼的是一名南蛮使节,他的手背在翻案时被酒液沾了几滴。
这会儿皮肤下竟鼓起一条细长的脉动线,像有活物在皮下缓慢爬行。
他猛地想去撕开袖口,却被旁边的同伴按住手腕。
那同伴眼底的惊惧几乎化不开——他们认得,这不是普通的毒,而是传说中“噬月虫”的前兆。
“天罚……真是天罚!”一名瀛洲商团的随员趴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的颤抖。
苏浅浅立在灯影处,眉间纹丝未动,目光却越过喧嚣,直落在酒液中反射出的蓝斑——
那蓝色中微微闪烁着螺旋状的纹理,与她掌心姒纹中最深的一道相似。
她缓缓解下发簪,那簪首雕着一粒金纹稻穗,簪尖在灯下寒光一闪。
苏浅浅缓缓向前,裙摆在地上拖过那些未被擦净的蓝色丝线,像是有意将它们引向自己。
宾客纷纷避让,生怕这股诡异之色沿着衣角爬上身。
她走到那只被箭射穿的酒樽前,半蹲下身,伸手蘸了一点酒液。
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冷意沿着她的血脉反冲,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锯齿顺着经络咬噬。
她眼底一抹暗光闪过,掌心的姒纹陡然发烫,那道最深的纹理像被火炙般浮出皮肤,伴着细密的脉动——
而酒液中的蓝色,竟如遇到天敌般,从指尖迅速退缩,蜷成一簇颤抖的丝团。
“退后!”宁凡的声音骤沉,他几步上前,抽出腰间的火纹匕,直接划破自己的掌心。
鲜红的血溅入那滩酒液,瞬间蒸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
蓝色丝团在烟雾中剧烈翻滚,发出极细的“嘶嘶”声,仿佛无形的虫在哀鸣。
宾客们屏息看着——那白烟里,蓝色渐渐消散,酒液焦化成一层黑壳。
宁凡却没有停手,他将匕首挑起那只酒樽,连同残液与箭矢一并投入角落的铜鼎中。
火舌瞬间舔上,带着炭裂的声响,将一切焚为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酒香混杂的味道,令人作呕,却也让那种诡异的腥甜彻底退去。
苏浅浅抬眸看他,唇角似笑非笑:“你真不怕……这火也烧到你自己?”
宁凡没答,只是用未受伤的手紧了紧匕首,目光扫过全场——
那些还在颤抖的宾客、暗中传递眼色的使节、以及门外早已不见踪影的弓手——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箭,并非冲着谁的性命,而是冲着整场宴席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