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雪行无奈笑了笑:“不急,现在还在观望,昨夜贫道偷偷溜进过语心殿,皇上情况并没有恶化,陶鹤鸢显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再看看吧!贫道总不能因为冲动选择,最后白忙活一场。”
劝说晏雪行离开的冲动又在蠢蠢欲动,可沈赫了解晏雪行,如今正是风云变幻的时候,阿雪不愿意离开,开口也是白费。
沈赫想了想,梳理一下思路,突然开口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海无垠此去南京,也不知是不是首辅事前打过招呼,还是因为被安排在南京六部闲衙的人都不是什么想惹事的主,海都御史在南京百无聊赖,无聊到净管些街口贩市鸡皮蒜毛的小事,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有多郁闷。再加上因为连途舟车劳顿,到南京后他的小儿夭折,苦闷之余连道上书弹劾首辅,皇上更加厌烦他!海无垠自恃傲物,只怕以后仕途更加艰难了!”
沈赫本想拿海无垠说事,你看,被百姓视作圣人的人,狷介到不近人情最终也只会把路走死,像他这样如何能成事?
哪知晏雪行略一沉吟,说:“这事贫道听说了,不止海无垠,我还听说弹劾严首辅有人声音比他更大!”
:“哦?这么说给事中周良鄞弹劾首辅侍郎父子的事你也听说了?”
晏雪行微微颔首,冷声道:“严世蕃侍职工部,虽为侍郎,可除了他连尚书也做不了工部的主!如今苏州三十六浦荒田水利年年超支,今年更是超支了十五万两之多!这还不算,苏州巡抚都御史陈斌儒上书,三十六浦水渠只修了一半不到,而且修好的绝大多数水渠还与首辅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田地相关!更不要说修建永庆寺批拨的四十万两,整整一年只修了个天王殿就花了十七万两,其他观音、圆通、普陀各殿规模更加宏大,如此下去,余下的钱不说修神殿了,就是修钟楼斋堂之类的都未必能成,连修士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和尚侍奉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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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消息还挺灵通!始儿都这么能干了么?”
禅斋里到处都是眼线,除了蓝新始阿雪身边根本没有可信之人,阿雪身在其中犹如牢笼困兽,沈赫以为,这样的消息应该很难传到晏雪行的耳朵里,就是张圭年也不可能公然书信往来谈论此事,毕竟一旦被有心人截获,首辅父子又不知怎样看待他这个小小的翰林侍讲了,自然也不可能方便给宴雪行递消息了。
沈赫正想说些什么,这时东边伴随着铜角号声,轰鸣的礼炮响动,顿时九发齐鸣,响彻天际!就是沈晏两人闭在房中都听得震耳欲聋。
这是宫里圜丘那边祭礼开始了。
外面忽然传来叩门声,晏雪行应了声,推门进来一个十二三的修童,面相生得肤白纤细,看起来十分利索干净,沈赫认得他,正是阿雪身边的修童之一灵语。
:“启禀仙君,重阳大祭已经开始了。”灵语恭敬谨慎,连抬头看晏雪行的眼睛都不敢。
:“知道了,先下去吧!”
晏雪行声音冷淡如水,随着灵语恭身退去关上门,沈赫忍不住探头去听禅院里的动静,听了半天发现还是寂静无声,干脆走到窗边推开窗门一指缝隙往外看去,发现整个禅院静悄悄的,就连不小心经过的小修童都在踮着脚尖走路,似乎生怕惊扰了禅院的主人。
沈赫疑惑回头看着晏雪行。因为担心阿雪的处境,禅斋里的修童或多或少他都调查过,不出所料几乎所有的修童都是背景的,就是刚刚报信的灵语,因为把柄握在东厂的手里,他便充当了东厂在禅斋里的眼线。还有那些个灵陌、青葛、灵梳…若想知道他们是谁的眼睛,也都并非无迹可寻。
:“怎么?你很奇怪?”晏雪行轻笑。
:“短短十日不见,怎么这些人变规矩了?”他记得之前来的几次,几个小修童都懒懒散散的没有一点奴才该有的样子,可如今修童们不但行事谨慎规矩,见了自己也不声张,而且小修童的眼里还有些莫名的恐惧?
:“不是大人说贫道若留在这宫里得培养自己的力量么?贫道细想过后觉得大人说的有道理,没有手脚,贫道就是在这宫里跳得再高也没有用。更何况,让这些孩子服从也并非什么难事,贪心怯懦的人最怕死,贫道只要给他们吃点药丸,不听话就让他们受尽折磨甚至死去,还怕他们不死心塌地吗?”
晏雪行说得轻巧,就像说起今天吃饭有什么菜式一样毫无波澜。
沈赫看着他眼睛,这还是从前那个心地柔软的阿雪吗?以前王顺之要置自己于死地阿雪都愿意放过他,如今面对这些稚嫩的修童阿雪却毫不留情?
沈赫突然觉得晏雪行好像有了些改变,是那种他知道却又说不出来的改变。
:“祭礼那边一定很热闹吧?”晏雪行呵呵一笑:“想想真是可笑!一帮人以为大明子民祈福的名义做着于百姓毫无意义的事,却听不得一个七品小吏的正义直言!贫道听闻皇上刚看见奏折立刻就处死了周良鄞,好些官员劝说都挨了廷杖,可他说得不对吗?奸相祸国必将失去天道人心,天下大乱之时,尸山血海里还不是百姓的残躯么?”
那边装神弄鬼的人不止陶鹤鸢,更多的是皇上和文武百官,阿雪这样的话算得上大逆不道,被人告发少不了被皇上厌恶,阿雪又一厢情愿地不愿离开,沈赫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不但周良鄞,海无垠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周良鄞不死海无垠就得死!阿雪,我还是那句话,朝堂乌黑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趁着现在容易脱身,不如离开吧!”
两人目光对视,沈赫看出晏雪行眼里的无动于衷,张了张嘴巴还想劝说,最后却低头来垂下眼睫,苦涩地道:“不瞒你说,陆绎虽与我情同手足,可跟随都督多年的老人却不见得待见我,都怕我取代陆绎占了指挥使的职务,从此锦衣卫就改了我姓沈的…可我一心只想完成都督的遗愿,被人这样猜忌,离开京城怕是迟早的事,你何不就此出宫,到时…”
:“你为陆家疲于奔命,他们怎么会…?”
晏雪行匆匆打断,不用说,沈赫已经明白晏雪行的决定,他就知道,不见黄河心不死,阿雪没遇到山洪猛兽之前是不肯回头的。
沈赫默默叹气,并不想说明自己此时出现在这完全是因为受到了排挤。虽说由镇抚司左使升为指挥同知一职,可指挥同知管理锦衣卫调度和御前保驾,如今陆绎把自己留在卫衙,由他和程前侍奉御前,美名其曰让自己坐镇锦衣卫,但卫衙里的事林佑堂和李禹能办即办,开口就是沈同知为陆家积心劳力多时辛苦了,指挥使吩咐大家要多替沈同知分担。如此沈赫根本没有插手的可能。
云韶很能干,与林樾配合得很好,在短短半个月里,镇抚司脱胎换骨一般,上下井条有序,沈赫就是想插手也找不到过问的理由。
这么一看,沈赫晋升锦衣卫指挥同知,看似陆绎看重他其实却是明升暗降,想着法子不让他插手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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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对自己的防备之心,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沈赫忍不住心中悲凉,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到底怎么了?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以至于开始了猜忌?
:“你怎么了?”沈赫脸色难看,晏雪行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见他摇头,便站起身来两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想要抚摸他的眉眼。
无意中,晏雪行手指落在了他的眉心,指尖轻轻摩挲着,似乎想要抚平他眉心紧皱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