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前深深看了一眼云韶,犹豫地开口道:“梁音不过区区乐妓,如果因她治沈同知死罪,只怕指挥大人那边过不去不说,就是朝堂也会猜疑锦衣卫是不是内部不和。”
程前说完别有深意地盯着云韶继续道:“…沈赫狂傲自大目中无人,自然是要处置的,可也不能在此时因小失大啊!”
之前被陆绎训得狗血淋头云韶心中不免有气,如果不是沈赫故意算计,他又哪里会头脑发昏到同时围杀“东林盟”和“越霖楼”,从而得罪朝中两大阵营的人?
云韶对沈赫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逮着沈赫的错处,正好出这心里一口恶气,不然也对不起指挥使打他的这六十军棍!
瞧程前那畏首畏尾的样儿!云韶面露不悦,正想继续撺掇程前下决心除去沈赫,哪知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一脸怒意的陆绎走了进来,身后还毕恭毕敬地跟着百夫长于吉广。
:“初六,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做事也不需要听从谁的安排了!既然如此,明日开始你重回秘营,至于担负什么职责本指挥会另有安排!”陆绎负手而立,声音冰冷。
云韶大年初六出生,陆绎从前就一直叫他初六,这是他们主仆之间独有的称呼。可陆绎叫着最亲近的名字,却无情地下了逐客令,云韶不由得脸色骤变,哆嗦着嘴唇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他从前舍命相陪的少主吗?他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可他却要把他赶回秘营!
云韶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郑重跪下磕了一个头。
:“少主福安!云韶就此退下!不过少主,您就是责罚卑职,卑职也要说…”云韶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句:“沈赫必须死!”
云韶一脸倔强,不但陆绎听得不满皱眉,就是程前也觉得不妥,嘴里“咂”地一声想要提醒阻止云韶说下去,可云韶却已咬牙道:“都督养虎为患已是糊涂,云韶不能眼看着少主跟着糊涂下去!少主可能不知,不但经历司的人说沈赫曾半夜前去调阅卷宗,就是户部的人也反映沈同知曾手持令牌前去查看籍户,再看他这段时间隐忍不出,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并且想要做些什么也说不定!”
陆绎闻言不语,此时他脸上的疤痕已经平整了许多,就是不涂易容用的白脂也只剩下一条淡淡的浅痕。陆绎忘不了曾经受伤时沈大哥衣不解带地照顾,也无法忽略,正是沈大哥的关系,住在天行宫的清玄仙君才会无所保留地医治自己,要不然,就是沈大哥什么都不做,陆家家破人亡也是迟早的事。
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谋害沈大哥的想法,真那样做的话,自己成什么样狼心狗肺之人了?
回想起已经被抓进了天牢的沈大哥,陆绎见到他时,昏暗的地牢里沈赫如同开在泥沼里的鬼兰,即使周围环境黑暗,却污浊不了他身上半分。
:“早上时候,梁音被人发现暴尸余绕阁,教坊司的人报官京兆府尹,昨夜是你把人送回的教坊司,于百户亲眼见你残害梁音姑娘,对此,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没有杀梁音。”沈赫语气平静,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陆绎莫名有些心虚,低下头去说道:“嫖宿娼伶,罪下杀人更是罪加一等,就算是大赦之年,也再不能得朝廷使用,沈大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陆绎意图通过指责来掩饰心情,似乎话里话外都认定了沈赫就是杀害梁音的凶手。
:“朝廷使用?”沈赫一声冷笑,既是嘲讽又是不屑地道:“沈家三代忠良,朝廷使用又得来什么了?!”
:“…你果然知道了?”陆绎心中一阵颤抖,虽然沈赫知道自己之事身世早有预料,可他却没想到沈赫会如此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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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希望我一直都不知道?陆绎,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们却害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杀父之人尽忠尽责!”经过数日冷静,沈赫已经不复之前那般激动了,可说起身世,眼前又想起灿生死时的惨状,便再抑制不住低吼着质问陆绎。
我何曾不是把你当成兄长一般?陆绎眼中不知不觉有了泪光。
:“可是这能怪父亲吗?他身为人臣,讲的是食君禄,忠君事,假如换成你又能如何?!”
是啊!都督本质来说也没有错,他不过是尽他为人臣子的本分而已!身在锦衣卫多年,曾经杀过多少人沈赫早已忘记,可其中又有多少人是自己愿意杀的呢?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的事的?”沈赫恢复了平静,眸子里再见不到一丝从前的手足之情。
陆绎叹了口气:“从你来锦衣卫当上前所校尉开始,父亲与本指挥说过,沈大哥心思缜密有勇有谋,是不可多得的辅助之才,只可惜出身坎坷,用不好怕是会成为一把双刃剑…”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沈赫眼里迸射出寒心彻骨的恨意,陆绎看得不禁一阵心惊,他甚至有种错觉,如若沈赫出了天牢,自己的项上人头还能否保住?
然而沈赫心里却未必如此的恨陆绎,他只是对这个世道感到绝望,也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无知无畏感到悲哀。
世间如此的龌蹉险恶,自己竟浑浑噩噩过来了这么多年!他当上前所校尉那年不过是个十七岁的无知少年,如果那时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也许会像今天一样仇恨所有人,但至少,他不会像今天那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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