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潮水般从女孩眼前穿过,这潮水也是安静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依次到祖先牌位前祭拜。
轮到女孩时,她下意识看向角落的位置,那边的牌位平白矮上一截,祠堂祭祀亡人,在死人间也要分出高下。
但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古老的传说,这些牌位连摆上去的资格都没有。
相传灾年典妻,易子而食,孩子拆吃入腹,算是死有所终,被卖出去的女人却无法在他乡下葬。于是每逢中元,魂归故里,祠堂祭礼的传统便是此时定下。
但到了后来,这宛如招魂的仪式变成了镇魂,人靠地吃不起饭,便要吃人。可是人被吃了,自然也有怨气,便有人想了个法子——借祠堂祭礼镇压,以平死人怨气。
祭的也不止是祖先,更是山神。
祠堂正中央铸着座泥瓷像,彩漆金像,比周围的牌位又硬生生高上许多,女孩盯着那座神像看了太久,身后的人已经不耐烦,开始推她。
于是女孩深深地看了那尊泥像一眼,随即拜了下去。
她心想,泥菩萨塑了金身,可不还是泥做的嘛。
香还在烧。
低沉的诵经声在祠堂内回荡,女孩觉得心口有些闷,刚想出去,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大,往旁边一站,影子落下来,像无可遁逃的网。
女孩眼睫倏忽一眨,干脆在板凳上坐下了。
刘达盯着女孩素白的脸,光线昏暗的地方,她不说话,便像神龛上摆着的瓷娃娃,极尽文静纤弱之美,若不是他先前瞧见她如何骂人,气势之盛,怕是也难免生出惜弱之意。
他想起大嫂口中种种,道:“今日你那个姐姐为何没来?”
女孩没有说话,一心修她的闭口禅。
刘达于是换了种说法:“祠堂每年行祭礼,是为了镇魂,祭礼前后总有死魂逃逸,但不论什么鬼怪,都会在祭礼后七天内被抓回来。”
他道:“我想是那鬼迷了你心智。”
女孩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她不是鬼。”
刘达便道:“这并不是你一句话可以断定的。你想想,那女人是不是凭空出现,没有人见过她,你也是第一次见她,就这么相信她?”
“所以阿虎的死我并不怪你,这非人力所为,你只消告诉我那女鬼去了哪,趁着今日祭礼,我们请神将她捉来,镇在祠堂下,此后阿虎的死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刘达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他觉得自己足够诚恳,足以撬开小姑娘的嘴。
女孩却语气有些微妙:“请神捉来,镇压在祠堂底下?你们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吗?”
刘达觉得这话有点怪,没来得及细思,不远处传来哗啦啦的倒牌声,门口吹来一阵狂风,摧枯拉朽般拔了蜡。
祠堂顿时漆黑一片。
这下,连唱经声都安静了。
大多人对祭礼本来就烦,这下更是觉得晦气,要不是被家里长辈压来,早脚底抹油溜了。这下蜡烛灭了,牌位又大珠小珠落了一地,便有心思活络的想趁机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