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抓起一团湿泥,不再追求轻薄匀称,而是快速揉捏摔打,剔除粗砾,使其变得极其细腻、粘稠、富有韧性。她拿起一块刚打磨好的、巴掌大小的厚陶片(作为基座),将湿泥均匀地、用力地按压在磨平的那一面上,形成一个厚约半指的、平整光滑的泥层。
接着,她走到寒潭边,随手抓起一把浸泡过的、相对完整的韧皮树皮。她挑选着,找出一块纹理最为清晰、相对平整、大小适中的。她将这块树皮,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稳稳地、用力地按压在基座陶片上那层湿泥的中心!
用力!再用力!确保树皮上的每一条脉络、每一个凹凸纹理,都清晰地、深深地印入湿泥之中!然后,她极其小心地、如同剥离一层皮肤般,将那块树皮缓缓揭起!
一个清晰、深刻、带着树皮天然纹理的凹痕,留在了湿泥表面!一个树皮的“负形”模具!
“看到这个印子了吗?”草叶的声音冰冷,举起那块印有凹痕的基座陶片和那块作为“母版”的树皮,“找!所有纹理清晰的树皮!都给我按大小分类!大的!小的!纹理深的!浅的!分开放!”她指向堆积如山的树皮纤维堆。
命令被机械地执行。在死亡的威胁和草叶冰冷的注视下,几个战士开始麻木地分拣树皮,按大小和纹理粗略分类。
草叶则拿起另一团湿泥,快速搓捏成一个个厚薄一致、大小相同的扁平小方块(约拇指指甲盖大小)。她拿起一个刚做好的小泥块,走到基座陶片前,对准那个树皮纹理的凹痕,用力地、稳稳地按压下去!
泥块被压入凹痕,树皮的纹理清晰地印在了泥块的表面!一个带着天然纹理印记的泥胚“币”诞生了!
“做!一模一样的泥块!一模一样的按压!用同一个树皮印模!”草叶将印好的泥胚展示给旁边一个负责处理泥料的老妇人,“大小要一样!厚度要一样!印痕要清晰!快!做一百个!两百个!用大块纹理清晰的树皮印模!再做一百个小的!用小块树皮印!快!”
一模一样的“钱”!标准化再次被运用到极致!只有完全相同的形制和纹理(代表不同“面值”),才能让人一眼辨识,才能强行赋予其“价值”!
老妇人颤抖着接过泥团,学着草叶的样子,搓捏出一个个小方块,然后在草叶指定的、同一个大块树皮纹理的基座陶片凹痕上,用力按压。动作笨拙而缓慢。泥块大小不一,按压力度不均,印痕模糊不清。
“废物!”草叶眼中寒光一闪,抓起一个不合格的泥胚,狠狠砸在老妇人脚边!“大小!厚度!印痕!必须一样!再出错,你就去啃树皮!”她夺过泥团,自己快速示范了几个,动作精准得如同机器。
老妇人脸色惨白如纸,再不敢有丝毫分心,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在雕琢祭神的圣物,搓捏、按压,力求每一个泥胚都一模一样。死亡的鞭策下,她的动作竟也快了几分,虽然依旧僵硬,但泥胚的合格率在缓慢提升。
第一批勉强符合标准的五十个大纹理泥胚“币”被制作出来,排成一列。接着,草叶又用一块纹理相对细密的小树皮,在另一个基座陶片上制作了凹痕,命令制作了五十个小的泥胚“币”。
“烧!小火!慢烧!不能变形!不能开裂!要烧硬!”草叶指着巨窑温度最低、最稳定的区域。这些厚实的小泥胚相对耐烧。
泥胚被小心送入窑内。火焰舔舐着它们。沟壑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窑火轻微的噼啪声和角落里那个被按住的年轻战士粗重的喘息。饥饿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造币”举动而显得更加狰狞,如同潜伏的猛兽,等待着下一次扑击的机会。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窑口被小心扒开。陶夹夹出第一枚烧制完成的“树皮币”。
一枚!暗黄色、边缘圆润、约拇指指甲盖大小、厚实坚硬的小陶片!其一面光滑平整,另一面则清晰地烙印着那块大块树皮的天然纹理脉络!凹凸分明,带着一种原始的、粗糙的印记感!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五十枚带着同样大块纹理的暗黄色小陶片被夹出。然后是五十枚带着细密纹理的小陶片。
草叶拿起一枚大纹理陶币。入手坚硬、微凉、沉甸甸(相对于树皮本身)。那清晰的树皮纹理烙印在掌心,带来粗糙的触感。她将一枚大币和一枚小币放在一起,纹理差异一目了然。
“都看清楚了!”草叶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如同寒冰碎裂。她举起一枚大纹理陶币,“这个,大的,纹路深的,叫‘大叶’!”她又举起一枚小纹理陶币,“这个,小的,纹路细的,叫‘小叶’!”
她转身,指向角落里那袋被石根死死护住的种子,又指向那几块硬如石头的熏肉干:“从现在起!一粒种子!换一枚‘大叶’!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肉干!换一枚‘小叶’!”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沟壑内每一张因饥饿而扭曲的脸,“谁想要吃的,就拿‘大叶’或‘小叶’来换!没有‘钱’,一粒种子、一点肉渣也别想得到!敢抢——”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被硬骨按着的年轻战士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杀意,“硬骨!把他拖到墙边!用他的血,给新钱开光!”
命令如同惊雷!沟壑内死寂一片!用“钱”换吃的?用这些带着树皮印子的陶片?这超出了所有人理解的极限!那个被按住的年轻战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草叶姐!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硬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草叶冰冷的眼神让他不敢迟疑。他低吼一声,拖着那个不断哭嚎求饶的年轻战士,走向入口夯土墙。
“不!不要!草叶姐!饶了我!我饿!我只是饿啊!”年轻战士的哭嚎凄厉绝望。
草叶面无表情,拿起一枚刚刚烧制出炉、还带着余温的“大叶”陶币,走到被拖到墙边的年轻战士面前。墙外,穴熊人似乎被里面的动静吸引,火把晃动,传来试探性的吼叫。
“伸手。”草叶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年轻战士涕泪横流,颤抖着伸出沾满泥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