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自古便是南北通衢、兵家必争之地。湘江、漓江在此交汇,奔腾的江水裹挟着泥沙,冲刷出一片富饶的三角洲平原。城中商贾云集,南来北往的货船整日川流不息,码头上嘈杂的叫卖声、讨价声昼夜不绝;城外山峦层叠,怪石嶙峋,绵延数十里,山林间瘴气氤氲,常有猛兽出没,平添几分苍凉险峻。
近几月,邕州城的空气愈发凝重,似有暴风雨即将来临。街头巷尾,百姓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间,总绕不开那几个神秘的字眼:隐世家族、五行阵、苍梧玉简。这些往日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与秘籍典故中的事物,如今仿若幽灵,悄然潜入邕州,于暗处搅动风云。
岑仲昭身着一袭月白长衫,从容行于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气度。他年方二十八,眉目清朗,剑眉下的一双眸子,深邃得仿若藏着星辰大海,顾盼间锋芒毕露。此时,他正往城东的青梧别院行去。别院是他暂居邕州的居所,院内遍植翠竹,清幽静谧,倒是与这兵荒马乱的局势形成鲜明对比。
行路间,岑仲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日前那个怪异的梦境:一片混沌的迷雾中,一位身着黑袍、面容模糊的身影,手持一枚流转着五彩光华的古老玉简,声音低沉而冰冷地向他逼近,仿佛在质问着什么。梦醒后,那黑袍身影带来的莫名心悸与玉简散发的奇异威压感,仍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他甩甩头,将这莫名的烦忧压下,只道是近日劳神所致。
就在踏入别院的刹那,岑仲昭脚步微顿,眉心微蹙,似察觉到什么。刹那间,一阵阴鸷且凛冽的气息,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紧接着,一道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岑公子还是来了,贫道在此恭候多时。”
他缓缓转身,目光撞上韦长空那双幽邃似渊的眼眸。韦长空身量颀长,一袭黑袍加身,袍身绣着暗金色的古老符文,在阴沉天光下泛着诡异光泽。他面容冷峻,眼眸深处仿佛燃烧着两簇暗火,正定定地盯着岑仲昭。那身黑袍,那深不见底的眼眸,竟与梦中模糊的身影有几分重叠!那双眼睛,似能洞穿人心,直抵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让岑仲昭瞬间生出几分不寒而栗之感。
“韦家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岑仲昭双手抱拳,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笑容,可心中已泛起惊涛骇浪。
韦长空,隐世韦家当代家主,隐世家族中的传奇式人物。传闻他幼时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三岁通晓古籍,五岁练就韦家绝学“金针渡劫术”,成年后更是在江湖中屡建奇功,年纪轻轻便坐上家主之位。韦长空的名声远播,不仅因为他卓越的武艺,更因为他深谋远虑,善于布局,为韦家赢得了‘智者’的美誉。韦家长辈们对他寄予厚望,断言他能带领韦家重现昔日荣光,傲视群雄。然而,正当他声名鹊起之时,却突然消失于江湖,隐匿于家族秘地,自此再无音讯。如今,他竟突然现身邕州,直面岑仲昭,这背后必有惊天隐情。
韦长空并未立即回应,而是缓缓抬起手,屈指一弹。刹那间,别院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周围的景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地面的青石砖,竟在无声中裂开寸许长的缝隙,竹林里的翠竹,纷纷弯下腰,竹叶簌簌作响,似在臣服于某种伟岸的力量。紧接着,一幅虚幻的光影图在空中渐渐浮现出轮廓,五道光芒自别院四角及正中腾空而起,相互交织缠绕,竟在半空勾勒出一个古老而神秘的阵法。阵法中心,金光闪耀,隐约可见奇异符文流转,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威压。
“我韦家长辈们穷尽一生心血,参悟出这惊世的五行阵。阵法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为根基,相互制约又相辅相成,一旦运转起来,可改天换地,扭转乾坤。”韦长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个字都似重锤般敲击在岑仲昭心间,“当年祖上受王朝先皇所托,将这五行阵隐匿于世,苦心布局数百年,本待有朝一日助王朝平定四方,成就盛世伟业。可如今,朝堂之上,奸佞当道,武林之中,邪派横行,这五行阵若落入宵小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岑仲昭瞳孔微缩,望着那威压四溢的五行阵,心中震惊无以复加。他早听闻隐世家族手握诸多惊世秘宝,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逆天之物。这五行阵,仿若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一旦苏醒,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韦家主,你我两家数代交好,你这般兴师动众,又是何意?”岑仲昭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试图稳住阵脚。
韦长空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乍现,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岑仲昭,明人不说暗话。这邕州城的风云,因何而起?你心知肚明。你可知,你身上带着的那件东西,牵动着多少人的性命,甚至……关乎这天下气运的走向?”
岑仲昭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韦家主所言何物?在下愚钝,还请明示。”
韦长空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岑仲昭看穿:“那苍梧玉简!岑仲昭,你这般惺惺作态,当真以为贫道不知情?那苍梧玉简,如今就在你身上,对吗?”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炸得岑仲昭面容骤变。苍梧玉简,这四个字,仿若魔咒,瞬间挑起他心中最深处的恐惧与惊慌。
苍梧玉简,乃是千年之前,上古奇人苍梧子所留。此玉简通体晶莹,由一种不知名的神料铸就,质地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玉简之上,密密麻麻镌刻着古老的阵法与武功秘籍,这些秘籍,皆是苍梧子毕生所学,蕴含着改天换地的伟力。更令人震惊的是,玉简之中,还封印着一段惊天秘辛:王朝历代先皇与隐世家族之间,暗藏着一份密约。这份密约,关乎天下气运走向,王朝社稷安危,一旦公之于众,势必引发朝野巨震,天下大乱。而韦长空口中的神器,据说便与此玉简息息相关,只是其具体为何物,知晓之人寥寥无几,皆深藏于世间黑暗的角落,无人得见真容。
“韦家主,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岑家世代忠良,怎会私藏这等违禁之物?”岑仲昭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咬着牙,试图驳斥韦长空的指控。
“呵,真是好一口伶牙俐齿。”韦长空冷笑着,缓步向前,每一步落下,都似有千钧之力,压得地面“咯吱”作响,“你以为贫道是三岁孩童,任由你哄骗?数日前,贫道便已察觉到你体内气息异常,暗中运转的,分明是玉简上记载的‘太乙真气’。这种真气,乃苍梧玉简独有的心法所修,天下间绝无第二处可寻!”
韦长空此言,如定海神针,狠狠地扎在岑仲昭的心口。这几年,岑仲昭闭关修炼,机缘巧合下,竟真的在一次意外中,唤醒了体内沉睡的特殊真气。这股真气,与众不同,修炼起来事半功倍,短短数年,便让他修为突飞猛进,直追武林顶尖高手。只是,他一直不知这真气究竟从何而来,此刻被韦长空一语道破,他瞬间如坠冰窟。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韦长空眼中杀意闪现,双手蓦地结印,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欺至岑仲昭身前。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韦长空一掌重重拍在岑仲昭的肩头。这一掌,看似轻飘飘,实则暗含韦家长辈秘传的“破甲神功”,专破护体真气。刹那间,岑仲昭只觉肩头一震,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汹涌而入,护体真气瞬间被击得粉碎,他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狠狠砸在别院正中的石桌上。
石桌应声而碎,碎片四溅。岑仲昭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面容惨白,他死死盯着韦长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韦家主,你我两家情同手足,你怎能下此毒手?”
韦长空却是面无愧色,他俯视着狼狈不堪的岑仲昭,眼神中满是决绝:“岑仲昭,你莫要怪贫道心狠手辣。今日,你若不交出苍梧玉简,休怪贫道不念旧情。”话音未落,他身形再次闪动,双手幻化出无数掌影,如狂风骤雨般朝着岑仲昭周身要害招呼而去。
岑仲昭拼尽全力,狼狈躲闪。他身形在掌影间穿梭,不时被击中,发出闷哼。数招过后,他衣衫褴褛,鲜血淋漓,可眼神却愈发坚毅。他深知,韦长空绝非说说而已,为了玉简,对方定会下杀手。突然,岑仲昭大喝一声,身形暴起,双手在身前疾速挥舞,瞬间结出一道古怪印决。刹那间,他周身残存的真气疯狂涌动,汇成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直冲云霄。紧接着,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那金光如离弦之箭,朝着韦长空直射而去。
韦长空见状,面色微变,双手迅速交叉于胸前,体内真气急速运转,一道黑色气墙瞬间在他身前形成。“轰隆”一声巨响,金光与黑墙相撞,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气浪如潮水般向四周蔓延,别院的竹林被瞬间连根拔起,房舍更是摇摇欲坠。
这一击,竟是平分秋色。韦长空被震得倒退三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而岑仲昭也是元气大伤,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韦长空抬眼望去,见岑仲昭已然强弩之末,心中冷笑,正待再次出手,却见岑仲昭突然仰头大笑:“韦长空,你当真以为,凭你一人,就能从我手中夺走玉简?”
笑声戛然而止,岑仲昭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他缓缓抬起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着天空连弹三下。刹那间,三道尖锐的啸声划破长空,直冲云霄。这啸声,仿若某种神秘的信号,刹那间,整个邕州城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韦长空面色大变,他瞬间意识到,岑仲昭早已布下后手。他咬牙切齿,正欲阻止,却见远处天际,数道黑影如闪电般破空而来,瞬间掠过城中的高楼大厦,朝着青梧别院方向急速飞驰。
刹那间,青梧别院内外,剑拔弩张。韦长空站在岑仲昭身前,二人对峙,周身气势如实质般向外压迫。远处黑影渐渐清晰,为首一人身着血红战袍,面容冷峻,正是青梧卫统领狄文远。他身旁跟着数名青梧卫成员,皆是身手矫健,面容肃穆。
狄文远身形落地,环视四周,目光在韦长空与岑仲昭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地面上的狼藉之上。他微微皱眉,沉声道:“韦家主,我青梧卫正调查宋军统领被刺一事,不知您在此与岑公子动手,是何缘故?”
韦长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也强压下心中怒火,冷声回道:“狄统领,贫道与岑公子有些私人恩怨,还望阁下莫要插手。”
狄文远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出鞘,剑尖直指韦长空:“韦家主,这里是邕州城,不是你隐世家族的私宅。此地发生命案,我青梧卫有责任彻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