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尖擦着萧承之的耳垂飞过,钉在他身后的船帆上。萧承之摸了摸耳朵,血珠子顺着指缝往下淌:"好箭法!"他突然笑了,"陈五,你以为靠这点麦饼就能赢?我身后还有两万北府军!"
陈五的后颈泛起凉意。他想起太武帝的密信,说刘宋这次是"举国之兵";想起阿月的担忧,说"淮河防线三年没修,处处是窟窿"。他转身对小李喊:"去告诉百姓,把晒谷场的草垛全搬到渡口!草垛里塞石头,堆成墙!"
草垛墙是在申时二刻垒好的。陈五踩着草垛往上看,刘宋的第二波船队已经离岸——这次是五十条船,船头架着撞角,船舷站满了持盾的重甲兵。萧承之站在中间的楼船上,举着酒壶灌了口,冲陈五挥了挥:"陈大人,投降还来得及!我主说了,封你个淮南太守,管三郡!"
"放箭!"陈五吼道。
魏军的箭雨像乌云压顶。刘宋的重甲兵举着藤盾,箭杆撞在盾上叮当作响。陈五看见有箭扎进盾缝,扎穿士兵的手腕,血珠溅在盾牌上,像开了朵小红花。萧承之的船离岸边还有五丈,撞角的铁尖闪着寒光——那是要把草垛墙撞个窟窿。
"火油!"陈五喊。
二十个士兵抬着陶罐冲上来,把火油泼在草垛墙上。陈五摸出火折子,扔了过去。草垛瞬间腾起大火,火舌舔着刘宋的船帆,烤得士兵们哇哇乱叫。萧承之的长槊砸在船舷上,砸出个坑:"撤!撤!"
第一波进攻退了。陈五瘫坐在草垛上,后背的汗把官服贴在身上。周铁递来水囊,他灌了半口,水是温的,带着铁锈味。他望着河面上漂浮的尸体——有刘宋的,也有魏军的,血把河水染成了暗红色。
"大人,"小李蹲在他旁边,手里攥着块染血的麦饼,"王阿公带着百姓来了,说要帮忙抬伤员。"
陈五抬头,看见上百个百姓推着独轮车跑过来,车上堆着药草、布帛,还有热乎的麦饼。王二婶的小孙女举着糖人,糖人被火烤化了,黏在她手上:"陈大人,甜!"
陈五的眼泪掉在麦饼上,把饼泡软了。他摸了摸孩子的头,说:"甜的,甜的。"
刘宋的第三波进攻是在酉时。这次萧承之换了战术——用小船载着敢死队,从上游的芦苇荡绕过来。陈五听见芦苇丛里的动静时,二十个刘宋兵已经摸到草垛墙下,举着短刀往上爬。
"用叉!"陈五抄起根竹叉,叉尖扎进个刘宋兵的胸口。那士兵瞪着眼睛,血顺着叉尖往下滴,把陈五的靴子染成了红色。周铁的刀砍在另一个士兵的脖子上,血喷出来,溅在他的护心镜上,像朵开败的花。
战斗持续了半柱香。最后一个刘宋兵被叉死时,陈五的虎口裂开了,血顺着刀把往下淌。他望着河对岸,萧承之的楼船正在后撤,"萧"字旗被烧得只剩半幅,像块破红布。
"大人,"周铁指着远处,"刘宋的后军退了!"
陈五眯起眼。果然,刘宋的战旗开始往南移动,马蹄声、喊杀声渐渐远去。他摸出怀里的糖骆驼,已经被体温焐化了,黏糊糊的像团血。他把糖抹在嘴上,甜得发苦。
"收尸。"他说,"把咱们的兄弟埋在渡口,立块碑,写魏民某某之墓。刘宋的兵,也埋了——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
王二婶的小孙女跑过来,把化了的糖人塞给他:"陈大人,甜。"
陈五蹲下来,把糖人塞进孩子嘴里。孩子舔了舔,笑了:"甜!"
夕阳把淮河染成了金色。陈五站在草垛墙上,望着南岸的刘宋营地——篝火星星点点,像撒了把碎金子。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符面的云纹不再发烫,温温的像块玉。
"周铁,"他说,"派人去平城报捷。就说淮河没断,甜州的麦饼,比刘宋的刀硬。"
周铁点头,转身去了。陈五望着河水,想起太武帝的话:"朕要让大魏的河,流的是蜜,不是血。"他想起小栓子的糖人,想起王阿公的稻穗,想起百姓推来的独轮车。他知道,这一仗赢了,但刘宋还会再来,淮河的水还会红,可他不怕了。
因为他是陈五,是镇北将军,是太武帝的刀,是百姓的盾。就算血溅淮河,他也要把这守土的路,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