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显德殿时,北风卷着碎雪灌进领口。陈五裹紧玄色大氅,看见崔峻的马车停在丹凤门外,车帘掀开条缝,露出半张涂了螺子黛的脸——是崔家的女眷,陈五认得,那是崔峻的侄女,去年刚嫁给刘宋的江州刺史。
“大人。”周铁的亲卫牵着乌骓等在阶下,马背上捆着个青布包袱,“您的甲胄和星枢刀,都收在里面了。”
陈五翻身上马,乌骓打了个响鼻,前蹄刨得雪地直冒白气。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守”字贴着大腿,像太武帝当年拍他肩膀的温度。星枢刀在包袱里嗡鸣,这刀是太武帝用漠北玄铁铸的,刃上的血槽里还凝着柔然左贤王的血。
出平城时,城门楼的更鼓正敲过五更。陈五回头望了眼,城墙上的玄鸟旗在风雪里猎猎作响,像只振翅的黑鸟。他想起太武帝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陈五,大魏的路,还长。”
三日后,陈五到了云中郡。李昭的玄甲军扎在狼头山下,营火连成串,像条蜿蜒的火龙。陈五刚下马,就见李昭裹着染血的皮裘跑过来,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大人!山胡的骑兵在西边三十里的红柳沟,柔然的老营在沟后五里的桦树林!末将前日追过去,中了他们的伏,折了三百弟兄!”
陈五拍了拍他的肩:“伤着没?”
“皮外伤。”李昭扯开皮裘,露出左肩的箭伤,血已经凝了,“山胡用的是三棱箭,淬了毒,末将让军医刮了腐肉。”
陈五蹲下来,借着营火看地图。狼头山是云中的门户,红柳沟夹在两山之间,宽不过两丈,是骑兵的死地。他摸出甜灯,金砂聚成“火”字——和三年前平城太仓失火时一样的字,当时他识破了内奸的声东击西。
“周铁的雁门军还有多久到?”
“明日午时。”李昭指了指东边,“他们走的是青石峡,比咱们绕了二十里。”
陈五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红柳沟:“山胡和柔然要的是粮,可他们劫了粮不跑,反而在红柳沟扎营,说明后面有人接应。”他想起崔峻侄女的马车,想起信纸上的“京口有船”,“南朝的船,该到了。”
李昭的瞳孔缩了缩:“大人是说。。。刘宋?”
“刘宋想借柔然的手搅乱北边,好让咱们没法南顾。”陈五抽出星枢刀,刀身映着营火,“咱们要赶在周铁到之前,把红柳沟的火点起来。”
子时三刻,陈五带两千玄甲军摸进红柳沟。雪已经停了,月光像层霜,铺在枯柳上。陈五能听见前面的马蹄声——山胡的哨兵在巡营,他们的马镫是铜铸的,碰在石头上叮当作响。
“大人,前面有鹿砦。”李昭压低声音,“末将带二十人去拆。”
陈五按住他的胳膊:“用火箭。”他指了指沟顶的悬崖,“你带五百人上崖,把松油浇在枯枝上。等我信号,点火。”
李昭点头,猫着腰往崖上爬。陈五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二十年前在甜市,李昭还是个偷麦饼的小乞儿,被他抓住时,刀疤还只是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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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山胡的帐篷!”
亲卫的声音刚落,陈五就看见前面的空地上支着上百顶皮帐,马厩里拴着三百多匹马,草料堆得像小山——那是劫走的军粮,混着粟米和豆饼。帐篷外有哨兵抱着酒坛打盹,身上的羊皮袄沾着血,是玄甲军的血。
陈五摸出短刀,“守”字贴着手心。他打了个手势,玄甲军们抽出环首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像影子似的靠近帐篷,直到离哨兵三步远时,陈五猛地挥刀——
刀光闪过,哨兵的喉咙开了道口子,血溅在雪地上,像朵红梅。玄甲军们跟着扑上去,刀砍进皮帐的声音、战马的嘶鸣声、山胡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像锅煮沸的汤。
“火!火!”
有人喊。陈五抬头,见悬崖上腾起橘红色的火舌,松油顺着枯枝往下淌,烧着了山胡的马厩。草料堆“轰”地炸开,火星子溅到帐篷上,皮帐瞬间成了火把。山胡的骑兵们光着脚往外跑,头发和胡子着了火,像一个个移动的火球。
“杀!”李昭的声音从崖上传来,他举着环首刀,刀疤被火映得通红,“一个不留!”
陈五冲进马厩,星枢刀劈断拴马的麻绳。战马受了惊,踢翻了酒坛,酒液浇在火上,火势更猛了。他看见个山胡首领骑在马上,手里举着弯刀,刀面上刻着刘宋的云纹——和崔峻书房里的镇纸一样的纹路。
“南朝的狗!”陈五吼了声,挥刀砍过去。山胡首领举刀格挡,两刀相击,火星子溅在陈五脸上。他顺势压下刀身,踢中对方的马腹,山胡首领摔在雪地上,后脑勺撞在石头上,当场没了气。
火越烧越旺,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红色。陈五望着火场里的山胡尸体,突然听见西边传来马蹄声——是柔然的援军到了,他们的战旗上绣着金色的狼头,和二十年前漠南之战时一样。
“大人!”李昭从崖上跳下来,身上沾着草屑,“周铁的雁门军到了!”
陈五转头,见东边的雪地上扬起大片尘土,周铁的步军举着连弩冲过来,弩箭像雨一样射向柔然骑兵。他笑了,摸出怀里的麦饼——已经凉了,可甜香还在。
“李昭!”他喊,“带玄甲军抄柔然的后路!周铁,用连弩压他们的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