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方才还喧嚣如沸粥的演武校场,此刻落针可闻。数千双眼睛,无论台上贵胄还是台下群雄,都死死盯在场中那道青衫身影上。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扼住每个人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一招!
仅仅轻描淡写地一抬手,成名多年、宗师后期的郡城守备将军赵莽,便如同破麻袋般吐血倒飞,骨断筋折,昏死在高台废墟之中!这已非人力所能及,这是…天威!
“武…武圣…”人群中,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重逾千钧的字眼,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哗——!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死寂的油锅!巨大的哗然声浪轰然炸开,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汹涌澎湃!
“武圣?!天啊!真的是武圣!”
“大月朝多少年没出过新武圣了?!竟然…竟然如此年轻?!”
“他刚才说什么?神兵染了邪毒?总督大人他…”
“嘶…这事大了!捅破天了!”
敬畏、恐惧、狂热、猜疑…无数种情绪在人群中疯狂交织、碰撞。看向陈观的目光,再无半分轻视嘲讽,只剩下高山仰止般的敬畏和难以言喻的复杂。看向高台之上总督沈文渊的目光,则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无声的质问。
高台之上,沈文渊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又因极致的愤怒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他握着鎏金座椅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白,几乎要将那坚硬的红木生生捏碎!精心谋划的棋局,眼看就要将天下英豪化作冲击封印的炮灰,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武圣搅得天翻地覆!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那句“染了邪毒”!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是谁?!
崔判官枯瘦的身体在宽大的黑袍下微微颤抖,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被冒犯的狂怒和本能的敌意。他死死盯着陈观,那双深陷眼眶里的眸子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他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刺骨的阴寒:“武圣?哼!藏头露尾,鬼祟行事!先是妖言惑众,污蔑神兵,又重伤朝廷命官!阁下真当这南三郡,是你撒野之地吗?!”他周身阴寒的气息骤然扩散,试图抵消陈观无形中带来的庞大压力,同时也在向总督表明自己的立场。
沈文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惊怒。他猛地站起身,紫袍无风自动,属于封疆大吏的威严勃,试图重新掌控局面:“阁下!好手段!好威风!”他声音洪亮,蕴含着内力,试图压过全场的喧哗,“然则,纵是武圣之尊,亦需遵王法,守纲纪!你无端质疑朝廷祥瑞,重伤朝廷命官,更意图搅乱品武盛事,阻挠我大月武者追寻上古机缘!此等行径,与叛逆何异?!”
他戟指陈观,声色俱厉:“念你修为不易,本督给你一个机会!退去,向赵将军赔罪,并向在场同道澄清你方才的污蔑之言!否则,纵是武圣,今日也休想走出这总督府校场!”他话音落下,身后那队气息森然、眼神冷漠如冰的黑甲亲卫齐齐踏前一步,锵然拔刀!刀光如雪,煞气冲霄!这些精锐显然受过特殊训练,面对武圣威压,竟无一人退缩,眼中只有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同时,高台上,那位白苍苍的老牌宗师“断岳刀”刘镇山也缓缓起身,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一股厚重如山岳、却又锋锐无匹的刀意升腾而起,半步武圣的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隐隐与崔判官的阴寒气息形成掎角之势,锁定了场中的陈观。他虽然未一言,但态度已然表明。
一时间,高台之上,总督威势、黑甲卫煞气、两大宗师(其中一位还是半步武圣)的威压,如同三座无形大山,轰然压向校场中央的陈观!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沉重,离得近的武者脸色白,呼吸不畅,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空出更大一片区域。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
面对这足以令寻常宗师肝胆俱裂的联合威压,陈观却依旧平静。他甚至没有看那杀气腾腾的黑甲卫,也没有看气势汹汹的刘镇山和崔判官,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沈文渊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
“王法?纲纪?”陈观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威压和喧嚣,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沈总督,你驱使被邪气污染的爪牙,在官道截杀无辜商旅,制造恐慌;你以被域外邪能重度侵蚀的‘钥匙’为饵,蛊惑天下武者去冲击封印之地,妄图以万千生灵的血肉灵魂去喂养那域外邪魔,消磨上古封印!此等行径,是为遵王法?守纲纪?!”
“你…你血口喷人!”沈文渊脸色剧变,厉声打断,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血口喷人?”陈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不再理会沈文渊,目光如利剑般转向浑身散着阴寒气息的崔判官,“这位‘阴风手’崔判官,气息阴诡,内力驳杂不纯,更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混乱之意…与城外那些失去人形、只知杀戮的‘黑心者’,同根同源!他,恐怕就是你沈总督用来控制和制造那些怪物的核心人物吧?”
“你身上的味道,”陈观盯着崔判官,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刺骨,“比那玉牌上沾染的邪毒,更臭!”
轰——!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比陈观一招击败赵莽带来的震撼更加剧烈!
“什么?!总督府的人…和那些吃人怪物有关?!”
“崔判官…被邪气污染了?!”
“制造怪物?!我的天!这…这…”
人群彻底炸锅了!如果说质疑神兵是动摇信心,那么直指总督府核心人物与“黑心者”这种非人怪物有关,甚至可能是制造者,这简直是颠覆性的指控!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崔判官身上,充满了惊骇、恐惧和审视。
“混账!找死!”崔判官再也按捺不住!陈观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隐秘、最不容触碰的禁忌之上!极致的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十倍、带着浓郁血腥和疯狂意味的邪异气息,如同火山般从他干瘪的躯体内轰然爆!
“嗷——!”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嘶吼从崔判官喉咙深处挤出!他深陷的眼窝瞬间被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充斥,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蚯蚓在疯狂蠕动、膨胀!枯瘦的双手指甲暴涨,变得乌黑尖锐,缭绕着粘稠的黑气!
“污蔑…都得死!”他彻底失去了人形,化作一道裹挟着腥风血雨的黑影,带着刺耳的尖啸,以肉眼难辨的度,直扑陈观!那度之快,威势之凶,远之前的赵莽,甚至隐隐越了半步武圣刘镇山的气息!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邪气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席卷全场!离得稍近的武者,被这邪气一冲,顿时双眼泛红,心中杀意狂涌,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保护大人!”黑甲卫统领反应极快,厉声嘶吼,数十柄雪亮长刀瞬间组成一片刀网,并非斩向陈观,而是斩向失控扑出的崔判官!显然,崔判官的突然暴走异变,也完全出了他们的预料!
高台上的刘镇山脸色骤变,他距离崔判官最近,感受也最为清晰!那绝非什么邪功,而是彻头彻尾的、非人的怪物气息!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护体罡气瞬间提升到极致,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脸色煞白的沈文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