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所有的认知,他半生戎马积累的骄傲和常识,在这钢铁与烈焰的绝对伟力面前,被彻底、无情地碾成了齑粉。
他双腿一软,若非身后魔兵扶持,几乎要直接瘫倒在地。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喷吐的烈焰,瞳孔因极度的震撼和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不是人间该有的景象!
这是九幽炼狱在人间打开的窗口!
华十五对傅友德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视若无睹,只是用那毫无波澜的金属合成音再次命令道:“跟上。”
说完,转身便朝着那钢铁巨兽阴影下,一栋同样由钢铁和厚重水泥构筑、显得异常坚固的三层小楼走去。
那栋楼如同一个沉默的哨兵,冰冷地俯瞰着下方熔炉的烈焰和更远处如同蚁群般在巨大厂房间移动的渺小身影。
傅友德被魔兵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每一步,脚下传来的冰冷和坚硬都与他熟悉的泥土截然不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而刺鼻的气息。
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一个巨大怪物的食道深处。
沿途的景象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骨架般的钢铁桁架;地面上盘绕蜿蜒、粗壮如蟒蛇、包裹着厚厚隔热材料的蒸汽管道,其中一些缝隙正“嘶嘶”地喷着白气;远处传来更加密集刺耳的金属敲击声(“叮叮当当!铛!铛!”),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铁匠在疯狂地锻打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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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经过一片被高大铁栅栏围起来的区域时,傅友德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栅栏内堆积如山的“废料”——那赫然是大量被收缴、损毁的明军甲胄和兵器!
他认出了熟悉的制式!
山文甲的甲片,鸳鸯战袄的残破布片,明军制式腰刀的刀柄和断裂的刀身……
这些曾经代表着大明武备、庇护过无数将士的装备,此刻如同垃圾般被随意丢弃、碾压、堆积在一起。
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他看到几台巨大的、冒着黑烟的钢铁怪物(简易破碎机和传送带),正张开狰狞的巨口,将成堆的甲胄兵器吞入。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扭曲、破碎的噪音(“嘎吱!咔嚓!轰隆!”),那些坚固的甲片、精钢打造的刀锋,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轻易撕扯、粉碎!
碎裂的金属碎片如同黑色的瀑布,沿着倾斜的传送带,哗啦啦地流淌进下方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熔池入口!
那熔池,正是连接着不远处那喷吐着恐怖烈焰的熔炉巨兽!
他昔日麾下将士赖以保命的铠甲刀枪,正被这钢铁巨口吞噬、粉碎、熔炼。
它们正在被转化为……滚烫的铁水!
傅友德仿佛看到那些战死沙场的袍泽,他们的英魂连同他们最后的凭依,正在这冰冷的钢铁怪兽腹中被无情地焚毁、重塑,
变成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属于水溪魔神的造物根基。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将胃里仅存的一点酸水全部吐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剧烈的呕吐引发了他旧伤处的剧痛,让他佝偻着腰,痛苦地喘息着,眼泪混合着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
傅友德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直起腰,抹去脸上的污秽,眼神中只剩下彻底的麻木和一种被完全掏空的虚无。
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随着那些被熔炼的铠甲,一同死去了。
当他被带到那栋三层小楼的顶层露台时,外面工业噪音的狂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屏障削弱了几分,但脚下钢铁结构传来的低沉震动却更加清晰。
露台宽阔,地面是冰冷坚硬的水泥,边缘围着简单的钢铁栏杆。
赵城就站在那里。
他背对着入口,凭栏而立。
身上依旧是一袭素净得与这钢铁地狱格格不入的青衫。
下方熔炉巨兽喷吐出的狂暴热浪升腾而上,带着硫磺和金属的气息,将他青衫的下摆和袖口向后微微拂动,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