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寺的香火气仿佛还沾在发梢没散尽,寒假最后的尾巴就被南城湿冷的北风嗖地卷走了大半。
日历刚翻过二月初,梧桐巷口老槐树的枝桠还光秃秃地戳着灰白的天,高三生们却已被无形的鞭子抽着,一头扎进开学前最后几天的冲刺漩涡里。
图书馆的自习区成了他们的新据点。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室内暖气开得不足,坐久了脚底就往上渗凉气。
长条木桌铺开一片低气压的战场,摊开的五三、天利三十八套、各种真题卷子像迷彩伪装布,盖住了底下年轻躁动的心跳。
“顾言,救命!”周嘉阳抓耳挠腮,把一本摊开的化学《必刷题》推到隔壁,手指点着一道有机推断,“这玩意儿跟俄罗斯套娃似的,拆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它问这玩意儿能不能发生银镜反应?我连它爹妈是谁都快不认得了!”
顾言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扫了一眼题干,又看了看周嘉阳那几乎要挠破的草稿纸。
“第一步,碱性条件水解,断的是酯键。”他声音不高,笔尖在周嘉阳的草稿纸上轻轻一点,划出一条清晰的虚线,“产物里应该有羧酸盐和醇。醇的结构看这里……”
他指尖移到分子式的一个分支,“带羟基,再看下一步的条件……”
江见夏咬着笔杆,正跟一道解析几何鏖战,辅助线添了又擦,坐标轴都快被她戳破了。
余光里,旁边的林予冬倒是气定神闲,修长的手指转着笔,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厚厚的《更高更妙的高中数学思想与方法》,正翻到数列与不等式综合应用篇。
他微微蹙着眉,侧脸线条在图书馆顶灯下显得格外清晰,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专注得仿佛周遭的抓狂都与他无关。
她心里那点被数学折磨出的烦躁小火苗,莫名其妙就被他这副学神附体的样子给浇熄了大半,甚至有点想笑。
这家伙,她故意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
林予冬笔尖一顿,从书页里抬起头,眼神带着询问飘过来。
江见夏努努嘴,示意他看自己卷子上那个面目全非的几何图形,压低声音,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林老师,给点思路?卡死在这儿了。”
林予冬扫了一眼她的图,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顺手从自己草稿本上撕下一角空白,唰唰几笔,一个简洁得多的辅助线添法跃然纸上,推到她面前。
“试试从这个顶点往这条边做垂线,构造相似。”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惯有的调侃,最后那个称呼的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扫过心尖。
江见夏脸一热,瞪他一眼,心里却服气,赶紧埋头按他的提示重新构图。
对面的程橙和许薇凑在一起,对着许薇手机里刚偷拍的周嘉阳抓耳挠腮的痛苦面具憋笑,肩膀一耸一耸。
程橙在草稿纸上写:“赌一根辣条,他下句话准是‘生无可恋。jpg’。”
许薇飞快打字回复:“加注一包薯片,赌他三分钟内开始骚扰顾言问生物。”
果然,周嘉阳哀嚎一声,脑袋“哐”一下磕在桌面上,声音闷闷地传来:“苍天啊!生物选择题为什么能出得像阅读理解!这题干里‘显着差异’它到底显着在哪儿啊?顾言!顾学霸!再捞我一把!”
顾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合上自己刚做完的英语卷,认命地接过那本生物习题册。
刷题的间隙也并非全无生气。
午饭时间,一群人呼啦啦涌向图书馆附近新开的小面馆。
狭小的店面热气蒸腾,人声鼎沸。
林予冬仗着身高腿长,硬是在拥挤的过道里给江见夏圈出一小块安全空间,后背替她挡着推搡的人流。
他低头问她:“雪菜肉丝面还是番茄鸡蛋?”
热气喷在她耳廓。
江见夏仰着脸,在嘈杂里大声回:“番茄鸡蛋!加个煎蛋!”
他点点头,手臂越过她头顶,利落地把两人的单子报给忙得脚不沾地的老板娘,顺手把她被挤歪的羽绒服帽子扶正。
程橙在后面看得直咂嘴,用手肘撞许薇,眼神示意:瞧见没?这无形的狗粮!
许薇默默举起手机,镜头精准地捕捉下林予冬侧头垂眸看江见夏时,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笑意,以及江见夏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只看着他一人的瞬间。
咔嚓,高三苦海里一点甜,被悄悄存档。
对抗南城阴冷冬日和题海重压的武器,除了碳水,还有运动。
周末下午,市体育馆的羽毛球场地成了他们释放能量的出口。
林予冬和顾言搭档,对阵周嘉阳和临时被抓来凑数的程橙。
林予冬打球跟他解题一个风格,脑子快,预判准,步伐灵活得像装了弹簧,总能在看似不可能的角落把球救起来,角度还刁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