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冬蹲在那里,悬在空中的手终于缓缓落下,却不是收回,而是轻轻搭在了自己曲起的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他望着江见夏,那双总是带着点少年意气、或调侃或专注的眼睛,此刻沉得像不见底的深潭,里面翻涌着浓重的困惑、被刺伤的痛楚,以及……一种几乎将她淹没的担忧。
“江见夏,”他又叫了一次她的全名,声音比刚才更沉,也更哑,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沉重的分量,“是我……最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吗?或者……我说错了什么话?”
他微微前倾,试图捕捉她躲闪的目光,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质问,只有一种近乎卑微的求证,“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别这样……别这样什么都不说就躲着我。”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接下来说出的话需要耗尽全身力气:“还是……我们的感情……出什么问题了?”
“感情”两个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轻轻刺了江见夏一下。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底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地反驳:“没有!没有!都不是!跟你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她用力摇着头,仿佛要甩掉什么可怕的东西,“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好……林予冬,是我自己的问题!真的!你别问了……求你别问了……”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几乎是在哀求,脆弱得像一块随时会碎裂的琉璃,整个人蜷缩得更紧,恨不得融进身后那个小小的橘红色烤火器里。
林予冬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浑身颤抖、把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女孩,看着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恐惧,那绝不是简单的学业压力或身体不适能带来的。
他想伸出手,像往常无数次那样,擦掉她的眼泪,把她揽进怀里,告诉她“别怕,我在”。
可刚才那只被狠狠避开的手,此刻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他害怕再次看到她惊弓之鸟般的躲闪,害怕自己任何一点靠近的动作,都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股想要拥抱她、保护她的冲动,与害怕再次惊吓到她、加深她痛苦的无力感,在他胸腔里激烈地撕扯着。
最终,所有的担忧、困惑、不甘,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沉甸甸地落在温暖的空气里。
他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却不再是压迫,而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沉重的疲惫。
“好……”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我不问了。”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江见夏,如果你……真的只是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我等你。多久都等。”
“但是,”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眼神锐利地钉着她,“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也别……推开所有人。程橙很担心你,我也……”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我走了。”他最后说道,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向玄关,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萧索。
开门,关门。
轻微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像是一把无形的锁,将某种东西隔绝在了门外。
客厅里只剩下烤火器单调的嗡鸣和江见夏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牛奶杯早已冰冷,被她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温语女士出门前特意调高的暖气似乎也失去了作用,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渗透四肢百骸。
林予冬最后那个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受伤、困惑,还有那几乎要将她灼穿的、沉重的担忧。
周六剩下的时间,江见夏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温语女士回来,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不行,炖了安神的汤,轻声细语地问,江见夏也只是摇头,说是学习压力大,做噩梦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摊开的习题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程橙发来关心的消息,夹杂着几个搞怪的表情包试图逗她开心,她草草回复说没事,只是有点累想休息。
手机屏幕上,那个属于林予冬的头像,安静地躺在置顶的位置,没有任何动静。
沉默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