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贪婪地感受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他走在她前面的安全感,每一步都沉重得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走出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清冷的夜风立刻包裹上来,带着早春特有的湿润和料峭。
头顶是南城难得晴朗的夜空,几点疏星冷冷地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通往宿舍区的林荫道被两旁高大的香樟树笼罩着,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茂密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晃动不安的光影。
大部分学生都涌向了主干道,那里灯火通明,人声喧哗。
而江见夏脚步一转,拐上了旁边一条被树影遮掩得更深、更为僻静的小路。
这条小路沿着学校景观带的外围延伸,铺着粗糙的鹅卵石,旁边是低矮的冬青丛和几棵形态嶙峋的老槐树。
白天或许还有些散步的学生,但在这个晚自习结束、争分夺秒赶回宿舍就寝的时间点,这里几乎空无一人。
只有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主干道隐约传来的模糊人声,更衬得此地的寂静幽深。
小路尽头,靠近学校最偏僻的西北角围墙处,有一个小小的八角亭,黑黢黢地矗立在树影深处,像一个沉默的、被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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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冬的脚步在距离亭子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昏黄的路灯光线斜斜地打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条。
他看着依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的江见夏,眼中那点因她答应同行而燃起的微光,在这片过分的寂静和黑暗中,似乎又开始不安地摇曳、黯淡下去。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怎么……走到这边了?”他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紧绷,“这边绕远,而且……快熄灯了。”他试图提醒她时间,更像是在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
江见夏终于缓缓抬起头。
亭子檐角下挂着一盏光线微弱的老旧壁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覆了一层薄冰,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那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直直地落在林予冬脸上,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刺穿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
林予冬的心猛地一沉。
那股不祥的预感骤然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冰冷的、荒芜的雪原,那里没有往日的羞怯、依赖或笑意,只剩下一种近乎殉道般的悲凉。
“林予冬,”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砸在这寂静的春夜里,“我们……分手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了。
风似乎也停了。
亭子周围,只有远处主干道传来的、更加模糊缥缈的喧嚣,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林予冬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简单的三个字组合在一起所代表的残酷含义。
他微微张着嘴,眼中那点微弱的、因她同行而燃起的光,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和茫然。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石雕。
昏黄的光线落在他骤然失焦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光彩。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下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
“……什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着粗糙的木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破碎的调子。
他向前踉跄了半步,似乎想靠近一点,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我说,我们分手。”江见夏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冰冷,像淬了冰的刀锋,没有丝毫起伏,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残忍。
她强迫自己迎视着他眼中那片骤然崩塌的世界,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用更尖锐的痛楚来压制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即将崩溃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