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被一页页撕去,黑板一侧的“高考倒计时”数字越来越触目惊心。
湿冷的早春气息似乎还未完全散尽,百日誓师大会的日子,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那天下午,整个高三年级都被要求停课,前往学校那座老旧却庄重的大礼堂集合。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灰尘、陈旧座椅皮革味和青春期汗味的特殊气息,以及一种被刻意营造、却又无比真实的紧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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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红色横幅从礼堂舞台顶端垂落下来,上面印着烫金的、气势磅礴的标语,在舞台顶灯强光的照射下,白得有些刺眼。
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像被驱赶的羊群,按照班级顺序,被班主任和学生会干部指挥着,一排排、一列列地塞进那些早已褪色、坐垫塌陷的暗红色绒布座椅里。
江见夏跟着三班的队伍,机械地挪动着脚步。
她刻意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鞋尖上,像要把自己缩进一个无形的壳里。队伍在礼堂中段靠左的区域停下。
按照年级组安排的蛇形座位法,三班和七班的位置,在礼堂中后段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交叉。。
江见夏依言走过去,刚要坐下,眼角的余光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旁边瞥了一眼。
心脏猛地一沉,如同瞬间坠入冰窟,在她斜后方,仅仅隔着一个狭窄过道和不到半米距离的座位,坐着的,正是七班的队伍。
而那个空着的、紧挨着她身后靠过道的位置……是林予冬。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股冰冷的麻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僵硬得像一块铁板。
她几乎是立刻垂下眼,飞快地、带着点狼狈地坐进了自己那个靠过道的位置,身体下意识地紧紧贴着座椅冰冷的扶手内侧,仿佛要最大限度地拉开那仅有的一点空间距离。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礼堂里人声鼎沸,嗡嗡的交谈声、挪动椅子的摩擦声、老师维持秩序的喊声混成一片巨大的背景噪音,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被无限放大,沉重得像擂鼓。
没过多久,一股熟悉的、清爽中带着淡淡皂角味的气息,混合着礼堂里陈旧空气的味道,悄然从身后靠过道的方向弥漫过来。
很淡,却像带着某种精准的识别码,瞬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钻入江见夏的鼻腔。
他来了。
江见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得更直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她能感觉到身后座椅被轻轻拉开时细微的震动,感觉到他坐下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那股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将她牢牢地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她甚至不敢回头,连眼珠都不敢向侧后方转动分毫,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舞台幕布上巨大的校徽图案,仿佛那是什么值得研究的艺术品。
后背却像暴露在无形的聚光灯下,每一寸皮肤都敏感地感知着来自斜后方的存在,灼热,冰冷,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整个礼堂的灯光“唰”地一下暗了下来,只剩下舞台上方几束追光灯打在猩红色的幕布前,将准备讲话的校领导身影拉得巨大而模糊。
黑暗像潮水般瞬间吞没了观众席,也暂时模糊了所有的表情和界限。
江见夏僵硬地维持着坐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前方巨大的LED屏幕上开始播放精心制作的励志视频——巍峨的高山,奔涌的激流,破茧的蝴蝶,最后是历年考上名校的学长学姐们意气风发的笑脸,配合着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和煽情的旁白。
台下适时爆发出阵阵掌声和口号声,气氛被一点点推向高潮。
然而这一切,在江见夏混沌的意识里,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模糊的毛玻璃。
屏幕上耀眼的光线在她空洞的瞳孔里跳动,却照不进任何内容。
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了掩饰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她机械地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本小小的、边角已经磨损的单词本,摊开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