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到那道带着探究和些许不安的目光在自己背上停留了几秒。
曾经的肇事者——笨拙地拿过两张塑封的简易菜单放在她们桌上。
“看看……吃点啥?”他问,眼神依旧有些躲闪。
江见夏没有看菜单。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刮过桌面,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她需要记住这张脸。
她强迫自己微微侧过一点头,目光从帽檐的阴影下抬起,平静地、专注地看向那张布满风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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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眉骨,微塌的鼻梁,有些松弛下垂的嘴角,还有那双浑浊眼睛里残留的一丝惊惶……
每一个细节都像刻刀,缓慢而用力地刻进她的脑海。
她甚至注意到他围裙领口处露出的那截深蓝色秋衣领口,磨得起了毛球。
程橙点了两个简单的炒菜。
王司机拿着单子,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后厨。
后厨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和隐约的油烟味。
“他……有个儿子,”程橙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用气声在说,“今年也高三了。他判了七年,表现好减刑,前年出来的。出来后就一直在这里打零工……他老婆好像早走了。”程橙的语气里没有明显的同情或憎恨,只有一种叙述事实的沉重。
江见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高三……这个认知带来的荒谬感和刺痛感,远比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歹徒更加强烈。
命运像一只冷酷而戏谑的手,轻轻拨弄一下,就彻底撕裂了两个少年的人生轨迹。
一个沉入冰冷的地底,另一个的父亲背负着血债在油腻的后厨挣扎求生。
那个正在某个高中教室里埋头苦读的少年,他知道自己父亲背负的罪孽吗?
菜很快就上来了,王司机端上来的,一盘清炒时蔬,一盘木须肉,油汪汪的,卖相很普通。
他放下盘子,又飞快地看了江见夏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转身回到了后厨门口的小板凳上坐着,佝偂着背,像一尊凝固的、布满油污的雕像。
江见夏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食物粗糙的口感摩擦着喉咙,难以下咽。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身后那个角落,集中在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上。
她努力咀嚼着,吞咽着,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沙砾。
记住这张脸,记住这感觉……她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回到过去,她能对着这张尚未被岁月摧残、或许还带着青壮年气息的脸,预知他未来犯下的罪孽吗?这徒劳的努力本身,就像一场绝望的滑稽戏。
一顿饭吃得漫长而煎熬。
程橙显然也没什么胃口,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付钱的时候,江见夏坚持自己付了账。
纸币递过去时,王司机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声音含混不清。
“怎么样?”程橙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声音压得很低,目光示意了一下后厨的方向。
江见夏摇了摇头,视线落在碗里漂浮的油花上,声音轻得像叹息:“……不像。”
不像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刽子手,不像该背负血海深仇的仇人。
他只是一个被命运碾压过的、在底层挣扎求生的可怜人。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带来解脱,反而让那份沉重的无力感更深了。
如果连恨的目标都模糊不清,她该向谁讨要林予冬的生命?向那辆冰冷的车?向那个红绿灯路口?还是向这该死的、无法挣脱的命运本身?
走出餐馆,深秋带着湿气的寒意扑面而来。
江见夏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巷子口的风更大,吹得她宽大的卫衣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