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五点半,省人民医院体检中心副主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刘红梅拎着黑色真皮手提包,快步穿过长廊。白大褂已经脱下,露出里面熨烫妥帖的藏青色套装。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眉头微蹙——时间比她预计的要晚了些。
医院电子系统升级的通知已经下发两周,所有科级以上干部需要重新录入完整的简历和资格证书信息。刘红梅翻遍了办公室和现在住所的所有文件,却始终找不到那份《德国麻醉与重症医学学会(dGAI)高级研修证书》。虽然不影响她现在的工作资质,但在这种全院规范的时刻,少一份文件总显得不够严谨。
"刘主任,下班了?"路过的小护士恭敬地问候。
"嗯,有点事。"刘红梅点头,脚步未停。她想起那张证书应该是夹在那本《欧洲麻醉学临床指南》里,因为用不上和太沉,那本书和其他医学资料一起,留在了牡丹花园的书房中。
往车里走的路上,刘红梅再次拨打儿子的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她叹了口气,转而拨给丈夫。
"老宋,你下班等我一会儿,我要去趟牡丹花园,拿张证书再去接你。。。嗯,我有钥匙,但总得和租客打个招呼。。。好,我去看看,出来时给你打电话。"
牡丹花园离医院很近,开车不过5分钟,就拐进了小区。
来到门口,
刘红梅抬手敲门。
等待的几秒钟里,她调整表情,准备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作为房东,她理应表现得体。
门开了。
一个熟悉的面孔与刘红梅四目相对——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书,脚上穿着自己的旧拖鞋。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
刘红梅的微笑僵在脸上。
"刘。。。刘主任?"庄颜的声音颤抖着,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门框。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像是突然暴露在强光下的夜行动物。
刘红梅一时觉得有些晕,后退一步重新看了一眼门牌:没错,是自己家没错。她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震惊、困惑、恍悟,最后是难以抑制的愤怒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来。她的下颌线条绷紧,嘴角下垂,眼神由最初的惊讶迅速冷却成一种锐利的审视。
"你怎么在这儿?"她吐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可怕。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刘红梅直接迈步进门,肩膀几乎擦过僵在原地的庄颜。
"刘主任,我。。。"庄颜慌乱地关上门,双手在身前不安地绞在一起。她的目光追随着刘红梅的背影,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周三的夜班,今天刚好休息。
刘红梅没有理会。她像一位重返领地的女王,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担心的事没发生:房间保持的卫生、干净,茶几上摆着一盆绿萝,长得很好;电视柜上整齐地排列着几本医学期刊和一个小药箱。
没有担心的事发生了:她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和我的儿子扯到了一起。
她压抑着自己起伏的胸口,大步走向书房,房间保持着原来的格局,她打开书架柜门,目光迅速锁定那本厚重的《欧洲麻醉学临床指南》——它就放在她记忆中的位置,翻开书页,那张证书果然夹在其中。刘红梅抽出证书,确认无误后放入手提包。这时她注意到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病例分析和用药心得,字迹工整,旁边还有彩色便签做的标记。
收回目光,她重新转身走向客厅。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庄颜紧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