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夏菡上来后又施了一礼,嗣音要她落座,她谢过后方浅浅地坐了,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很有礼貌,与想象中的模样并不相同,兴许她是什么都懂的,只是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可是这样的个性虽直爽,但不适合宫廷或皇家生活。
“我没记错,你都被娘娘罚跪两次了吧。”嗣音问。
孙夏菡尴尬地一笑,伸出手指来比着说:“不瞒娘娘,是三次了。”
嗣音摇头说:“三次了你还不服气?”
“服气的,只是……”孙夏菡的声音渐渐轻了,埋着头没有看嗣音。
“本宫听说再一回娘娘就要逐你出宫了,你不怕?”嗣音瞧她的模样,倒生出几分心疼。
“怕的,怕给爹爹丢脸,不过回去了也好,可以一辈子陪着爹爹了。要是留在宫里,爹爹脸上虽然有光彩,可是他将来的日子会很寂寞,奴婢舍不得。”孙夏菡缓缓地回答,似乎想起了父亲,面上的神情更柔和了。
“你抬起头来说话。”嗣音道,又问,“为何只是父亲?母亲……”她意识到什么,到底没说下去,便转而问,“你是夏天生的?”
夏菡摇头,终是有了笑容,“奴婢的母亲娘家姓夏,爹爹说这样她唤我的时候,就会想起娘亲。”
难得这孩子能笑着说,嗣音有些心酸,又问她为何总是和冯秀女过不去,夏菡便告诉嗣音因为冯氏每回吵不过自己就拿亡母来戳她的痛处,她一辈子什么都能忍,唯独这件事不能忍。
嗣音不予置评,她卧室里那一句父亲所书“事有可忍有不可忍”不正是应了这里吗?
“方才真是你推她下去的?”嗣音问。
“是。”孙夏菡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嗣音听在了耳里,便再问,“撒谎可不是好事,今日那么多人的宴席,以你的教养即便要与她争吵,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真的是你吗?”
孙夏菡不语,只管低头揉搓衣袂。
嗣音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年岁不大身量倒和嗣音差不多。
“你们这些秀女不过一期一会,留下的自然一辈子要在一起了,留不下的四处散了去,将来谁又认得谁,不要傻乎乎地对别人掏心掏肺,回头叫人卖了你还以为她是恩人。”嗣音冷声说着,就差直接问她是不是梁如雨推的人了。
孙夏菡懵懂地看着嗣音,似乎不大明白。
“往后来符望阁坐坐,自然只是你一个人。不过今日本宫帮不了你,既然犯错就要受罚,一会儿我离了,你再跪回去吧。”嗣音说着便要走了,却听孙夏菡低声说,“怕是不能去符望阁给您请安了,估计等不到明天,贵妃娘娘就要赶奴婢出宫了。”
嗣音只是一笑不语,带着祥儿离去了。
回到席上,却不见女儿,谷雨说皇后那里抱过去了,她便也跟着进去,果然见叶容敏抱着女儿挨着皇后坐着,容澜那里看着初龄便满面的笑容。
“你去哪里了?”容澜问一句,嗣音笑道,“替王妃相儿媳妇去了。”容澜便问叶氏:“你也同梁淑媛讲了。”
叶容敏笑道:“本是想着梁淑媛品格性子这么好,想瞧瞧她家的妹子,结果人家不让。”
“哪里是不让,可不是有更好的。”嗣音一笑,坐下来接过络梅端过来的茶水,却只管喝茶也不说话。
容澜对叶氏嗔笑:“你瞧瞧,如今也会勾着人了。”
叶容敏已当真,将初龄给奶娘抱去,端了一碟点心来送到嗣音面前,殷勤地说:“娘娘还不说吗?我肠子都痒了。”
众人大笑,嗣音也只道:“我看着好而已,王妃自己也要瞧瞧。”正要说,外头织菊进来,面色很不好,仿佛是顾忌着她家主子。
容澜很敏锐,问:“怎么了?”
织菊道:“王府里递来的消息,说十四爷那位周主子身子很不好,怕是要出事了,要王妃娘娘赶紧回去。”
容澜果然变色,络梅等忙着来安抚,叶容敏不敢耽搁,劝皇后保重自己,便匆忙离去了。之后众人再无心思玩笑,直等宴会散了后各自回殿阁去。
也因了这件事,嗣音竟把孙夏菡忘记了,若非淑慎问她先头离席去了哪里,她险些耽误了事,便连衣裳也不换,径直就往景阳宫去,不管贤王妃最后能否相中那孩子,人总要先留着才好,既然是她求情,再不是着人带句话的事,年筱苒毕竟是贵妃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