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莓星轻声咆哮。“所以只要祖灵们没有表示不满,我们就能让一个族群离开自己的领地。”他耸动皮毛,“武士守则现在都是这么践行的了?”
“我们的不满也很重要。”虎星对他说,“武士守则告诉我们,要和敬重死者一样重视生者。”
兔星若有所思地歪过头。“让我们至少考虑一下松鼠飞的提议吧。”他说道。
雾星点了一下头。“在大家都满意前,我们无须做出决定。或许天族也有可能接受这个想法。”她怀着希望,朝叶星看了一眼。
天族族长皱着眉头:“走吧,鹰翅。我们在这里不过是浪费呼吸罢了。”
“不,你们别——”松鼠飞开口叫道。但叶星和鹰翅已经走开了。
“但愿他们能改变想法吧。”虎星看了看其他族长,眼神里却没有笃定。
“那就能一次性解决我们的问题了。”兔星同意道。
“叶星是只敏感的猫。”雾星瞥向天族族长的背影。
黑莓星咕哝道:“我们走吧。”他尾巴猛地一抖,示意松鼠飞。
黑莓星走开时,雾星低了低头:“那个方案很好,松鼠飞。”
“谢谢你。”松鼠飞转身去追黑莓星。
到了空地边缘,她冲到黑莓星前方。她热切地眨巴眼睛,看着他停下脚步。她阻止了族长们吵个不可开交。但当她遇上他的目光时,心却猝然一抽。他正怒目圆睁地望着她。
“怎么了?”松鼠飞说道。
“我不认为天族应该搬家。”黑莓星咆哮道。
“我知道。”松鼠飞同情地说道,“但总要有所改变才行。虎星的方案可能是当时最好的办法。但如今各个族群都在发展。我们都需要领地。我提出这个计划意味着谁都不需要放弃自己的土地。”
“谁都不需要,除了天族。”黑莓星语气阴沉地嘀咕道。
松鼠飞对他眨眨眼:“他们会有新领地的。他们本就习惯了四处辗转的生活,这次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被迫搬迁了。废弃的两脚兽巢穴背后的这片土地,或许就是他们的完美领土。”
“或许罢了。”黑莓星恼火地抽动尾巴,“也可能那里遍地蛇行,或者到处是狗,要么狐狸。多亏了你的好主意,说不准会有武士白白送死。”
松鼠飞的心怦怦直跳。黑莓星为什么那么火大?“天族既强大又机敏。他们面对过那么多劫难都幸存了。这次他们肯定也能熬过来的。”
“那凭什么就该让他们去熬呢?”
“领地正在遭到浪费!”懊丧之情在松鼠飞的皮毛下灼灼燃烧,但她仍压着嗓音。她很清楚,其他族长正在空地对面看着他们。“黄蜂条和李石今天甚至都不想标记风族边界。我甚至觉得雕翅之前根本没跨越过小溪……同样的事情显然也正在影族发生。谁听说过有哪只影族猫喜欢弄湿脚掌的?他们永远都不会在那片湿地上狩猎。”
黑莓星扭过身子,开始往长草中走去:“他们会习惯的,就像我们也会习惯溪流对岸的荒原一样。”
“但要是天族搬开,我们就都能拥有更大的领地。”松鼠飞快步追上他,“你也听见兔星和叶星的话了。各族正蓬勃发展。到了新叶季会有更多幼崽诞生,有更多张嗷嗷待哺的嘴,更多需要受训的学徒——”
“更多幼崽!”黑莓星尾巴猛甩,“你现在满脑子就只会想这个了吗?”
他的话像是爪痕一样割到她心上。松鼠飞看着他消失在长草之间,胸口一阵阵发紧。“你就没想过吗?”她挤到他身后,但黑莓星已经快步走到前面去了。等她追上时,黑莓星已经踏上了树桥。她跟着他跨过树桥,跳到对面的岸上。
她落在黑莓星身后,一路追赶,累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你就没想过幼崽的事吗,黑莓星?”
“我已经有孩子了。”他厉声说道。
“赤杨心和烁皮吗?他们现在都长大了!”
“我知道!”黑莓星没有看她,“他们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你为什么这么迫切想承担起孕育新生命的责任啊?当副族长还不够吗?”
“本来应该是够的,但就是不够。”松鼠飞只觉恐慌翻涌,“我一个季节比一个季节老了。到某一天,我就再也生不了孩子了。我只想在那之前再生育一窝幼崽。”“我明白。”黑莓星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我当然也想要孩子。只是没有你那么想而已。”松鼠飞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背影:“你不爱我了吗?”黑莓星转过身来,目光愤愤不平地闪动着:“当然不是!但我现在要对我们的族群负责。要是其他族群计划对天族挑起更多纷争,我就得专心处理。我没有以前那么精力充沛了。我也在慢慢变老。”“不,你才不是那样!”怒火在松鼠飞胸膛中熊熊燃烧,“你的命比我多得多——”她突然刹住话头,犹如浑身被泼了冰水一般恍然醒悟过来。这就是他不在意生育幼崽的原因吗?他未来还有的是时间来生育孩子,甚至可能是和另一个伴侣,反正她到时候也死了。这个想法让她觉得一阵恶心:黑莓星的下一窝幼崽,母亲或许并不是她。她对他怒目相视,气得说不出话来。黑莓星的眼里突然泛起微光,好似看穿了她的痛处。“对不起。”他快步走到她身旁,将口鼻靠在她的脸颊上,“我不该那样说话的。我太生气了。在集会上,我觉得你没有和我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我是想保护天族。”“我也是啊!”她愤慨地挣开,“我在尝试找出可以维持和平的解决方法。”“你说得或许正确。但重点不是这个。你是我的副族长。”他抽了抽尾巴,“在其他族群面前,你应当表达出对我的支持。我们需要表现得立场一致。你知道虎星能飞快地嗅出弱点所在,并将之转为己用。”“观点不同不叫弱点。”松鼠飞竖起了毛发。“当副族长公然与她的族长唱反调时,不同的观点看起来就是弱点。”黑莓星挪动脚掌,“你应该更明事理的!你本可以私下和我讨论你的想法,然后我们再一起在其他族群面前提出来。”“但到那个时候可能就已经来不及了。”松鼠飞顿住话头。她不想再吵了。再说,现在让她心烦意乱的也不是天族事务。“很抱歉我没事先和你商量就开口了。但你说的那个不想要幼崽的原因,是真的吗?”黑莓星凝视着她,睁大了眼睛:“如果我的语气让你产生了误解,真对不起。我的确想和你生育幼崽。”“真的吗?”她心头一松。“嗯。只要你想要。”松鼠飞盯着他。他的眼神里尽是迁就。当他的目光毫无波澜地回望过来时,松鼠飞腹中搅起浓重的悲哀。她转开了脸。我希望的是你也想啊。他们循着小径,安静地往营地走。抵达目的地时,云雀鸣正守在通道口。看到他们,云雀鸣的两眼在黑暗中闪动起来。“会面如何?”这只黑色公猫快步上前来,“兔星想要什么?”“不过是普通的纷争罢了。”黑莓星低头钻进荆棘通道,声音低沉。松鼠飞让云雀鸣先在她前面溜进去,然后才跟着他们进入营地。桦落和狮焰在洒满月光的空地中等候着,就像黑莓星说的那样。三位武士簇拥在黑莓星身边,松鼠飞却迟疑了。他们似乎没怎么注意到她也在场。她自己也感觉心不在焉。与黑莓星的争执一直在她脑中嗡鸣不已。他可能会在我死后跟其他猫生孩子。她此前从未认真考虑过他可能会比自己活得更久——长出好几条命的时间。她的心坠了下去,突然之间,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永远也成为不了雷族的族长。幼时与叶池一同描绘的梦想最终不过是泡影而已。黑莓星会比她活得更久,她一辈子都只能是族长的伴侣。悲哀将她吞没。她死后又能留下什么呢?等她一死,会不会立刻就有另一只猫来代替她的位置?她悄无声息地朝武士巢穴走去。她今晚会睡在自己以前的窝铺里。她的心太痛了,没法再在黑莓星身畔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