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看,巨大的喧哗声蓦地降临,乔鸢发现自己正落座观众席间,双手捧着玻璃罐。
四面八方都是人,炽热的灯光啪嗒亮起,姐姐出现在舞台中央。
“接下来欢迎三年(1)班乔童安同学为我们带来经典芭蕾舞剧《天鹅舞》!”
声音与画面并不同步,姐姐踮起脚尖。
轻步曼舞,旋转盛放,犹如扬起的浪花流水,她跳得非常好,非常美。乔鸢看得目不转睛,听到身旁许多人小声议论:“真厉害啊,这小女孩,打小学跳舞?”
“刚刚主持的是不是她?英文讲得好。”
“听说成绩也不错,段里前几名……”
尽管如此,爸爸频频低头看表,径自望手机,接电话,一点都没注意观看自己女儿的节目。眼神淡薄锐利,一副忍耐着才没有立刻起身离开的表情。
——真逊。
九岁的乔一元心想,爸爸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除了赚钱什么都不懂。好在有她,给老姐准备了礼物,待会儿给她大惊喜!
她模糊记得,那时的她欢欣雀跃,期待着校庆晚会结束;相当努力控制才没有跳起来大喊‘乔童安真棒,你最牛’,而是把脆弱的玻璃罐夹在膝盖间,空出双手拼命地鼓掌;
也记得自己是怎样大步奔跑,如何急促地喘息。
不料一切转机发生于瞬息。
化妆间有人,她慢慢停下脚步,惊异地看着最擅长冷脸的爸爸此刻正与另外一个男人——别人的爸爸谈笑风生。
“还是你厉害啊乔总!不光生意做得大,能把女儿培养得这么出色,到底有什么秘诀?快说快说,救救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夸张了,你儿子也不差。”
爸爸宽大的手掌放在姐姐头上,略带矜持回:“我平时忙,基本没空管她。跳舞也是她自己想学的,她妈妈每周末接送一下。”
“得,天生的好苗子!”
男人比出大拇指,称赞不绝:“乔总就是乔总,基因好!别看安安年纪小,你是不知道,她班干部当得有多好,现在就能主持晚会,以后……总之未来可期啊!”
“安安。”他说着,低头逗小孩,“将来发达了别忘记带叔叔一个,要是嫌叔叔老,就给宇轩一个机会!要的不多,你吃肉分他一点汤就行,好不好呀?”
“叔叔和爸爸吃肉,我和林宇轩吃青菜,能长高。”姐姐回答得稚气得体。
“哈哈哈哈哈!”男人大笑,“我就说安安有你的样子,瞧瞧,多会说话。”
爸爸亦微微一笑,冷光照亮了眉毛,眉骨阴影下面卧着眼睛。
乔鸢在那里捕捉到一种混淆着惊喜、骄傲、恍然的复杂情绪,再往外延伸,化作松动的唇角、眼角炸开的纹路,同他那张威严的面容格格不入。好陌生。
乔一元愣愣瞪着陌生的爸爸,然后听到他问:“童安,除了芭蕾,你还会什么?”
音色前所未有的温柔。
一刹那,乔鸢身体震颤,不由得松开手。
幸福感宛若玻璃一样掉在地上摔碎了,取而代之的肺部剧烈灼热地疼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2006年7月12日,小学建校一百年庆典。爸爸将姐姐领奖时的照片打印出来,用深棕色木框装着,摆上办公桌。
自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叫错过她们的名字。
…
凌晨一点,乔鸢陡然惊醒。
地板下传来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