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晴道:「可儿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这份赤子之心。」她指尖轻点茶案,一只精巧的木制蝴蝶从袖中飞出,绕着油灯翩翩起舞:「墨家之术,最重匠心。这份纯真热忱,反倒比那些强于修炼的更为难得。再者,墨家看中的资质,不在根骨……」
nbsp;「那在什麽?」
陆沉渊牵着陆可儿走进屋内,小丫头手里捧着的八音盒正奏响清脆的旋律。
苏婉晴道:「先将律吕仪放在桌上。」
陆可儿知道这个人是来干嘛的,很听话地放下律吕仪。
苏婉晴走到她身前,突然伸手,一枚铜钱从袖中滑落。
陆可儿下意识接住,铜钱在她掌心纹丝不动。
陆崖山不明所以,陆沉渊挑眉,有些明白了。
「是手稳。」
苏婉晴看着陆可儿,眼中闪过赞赏:「制作机关造物,最要紧的就是这双稳如磐石的手,越是强大的造物,越是精密,越是精密的造物,越看重手稳。制作机关丶刻录符阵,一丝一毫的颤抖都可能让整个作品毁于一旦,天材地宝难得,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
她取出一块寸许见方的木料,又递过一把刻刀,指着上面的划线:「可儿试试,沿着这条线刻下去。」
陆可儿接过工具,小脸顿时严肃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手腕悬空,刻刀稳稳地划过木料,木屑簌簌落下,那道刻痕竟笔直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
陆沉渊也不禁有些意外。
这事很多人都能干,但陆可儿只有八岁,而且刚修炼不久,此前也没接触过这类东西,体内真气还微乎其微,能一次功成,完美贴合,纯靠天赋。
这老师有点意思……
陆沉渊心中赞叹的同时,也有些无语,她应该盯了有一阵了……
李令月还有真有点傲娇的潜质,表面不怎麽主动,背地里倒是很贴心啊。
「这还不是最难得的。」
苏婉晴拿过一盏烛台,放在陆可儿面前:「现在再刻一次。」
烛台近在咫尺,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陆可儿鼻尖沁出细汗,但握刀的手依然稳如泰山,这一次,她刻出的线条不仅笔直,深浅也完全一致。
苏婉晴满意点头:「火光干扰下仍能保持稳定,这才是墨家真正看重的天赋,当年我师父收我时,可是让我在湍流中的小船上雕刻了整整三个月。」
陆崖山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那双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没想到这双时常捣蛋惹祸的手竟然还有几分匠人风骨。
他张口就想让陆可儿拜师,却注意到陆沉渊脸色迟疑:「沉渊,怎麽了?」
陆沉渊揉了揉可儿的脑袋,忽然道:「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苏婉晴眼前一亮:「陆阁领竟对《墨子》如此熟悉。」
陆沉渊有点犹豫道:「我对墨家理念向来钦佩,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个道理他前世大三就理解了,教他的是他当时的初恋女友,现在连名字和长相都忘了,他掏心掏肺地对她,换来一句话,记了一辈子:「你会爱上atm吗?」
他一开始很生气,后来想开了,有句话叫师夷长技以制夷,既然她能心安理得骗钱骗感情,我为什麽不行呢?而且要干就要干到最好,于是,一不留神,就成了牛郎界的扛把子,但他还是有底线的,从来都是明码标价,不屑坑蒙拐骗。
「苏大家应该听过一句话吧。」
陆沉渊神色淡淡:「叫做『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不希望可儿成为什麽舍己为人的墨者,圣人是用来瞻仰的,不是用来效仿的。」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八音盒的旋律在轻轻流淌。
苏婉晴不慌不忙地斟了杯茶:「陆阁领可知,墨家最重『择』字?」
她将茶盏推到陆沉渊面前:「墨者非是苦行僧,我们讲求『量力而行』。可儿若学机关术,首要学的是自保,其次才是助人。」
见陆沉渊不语,她又道:「再者,墨家早已不是千年前的墨家。如今我们更重『利』字——利己利人,互利共赢。」
她指尖轻点,那只木蝴蝶突然展开翅膀,露出内部精巧的齿轮:「就像这机关,既要坚固耐用,也要美观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