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们一处。
生生死死,必不相负。
她觉得夜露真是重了,都打湿了眼睫。她那伸出去要捅露幕纸的手圈了回来,紧紧抱住他,头埋下去蹭了一蹭,闷声道:“好。”
屋里点着灯,两人穿得立立整整的,偎依在一起,等待那个结果。
他摸了摸她的手臂,道:“卸了吧。硌人。”
那里是连珠子。她啮着他的颈,道:“不的。好不容易安上的。”
“能做什么?”他微低下头,嘴唇擦着她的额头,“能杀一人,能杀十人?百人?千人?”
“总得让我用一次才甘心吧。”她嘟囔着。其实可能射杀敌人更麻烦,比如事后要不要赔医药费
去,td,不要想了。她使劲晃了下脑袋,没有往后。她的手臂也紧了紧。
连珠子到底还是用上了。
两个黑衣人,不晓得怎么进来的,无声无息,外间的丫鬟也没惊动,偏进来后不晓得非礼勿视,还特地咳嗽一下,好像提醒搂在一处的两只有旁观者在场。
这身行头夜闯民宅,那绝不会是慈善机构扶贫帮困的。夏小满条件反射,胳膊扬起来,连珠子的小箭射了出去。
然后后悔了,这等半吊子,一定被躲过去,然后对方本来没想下杀手也下了
当然会被躲过去,压根没准头,偏出十万八千里。两个黑衣人还都躲了一下,然后意识到根本不用,就齐齐扭头回去,斜着眼睛去看钉在高几上的六只小箭。
其中一个男子极为惋惜道:“可惜了这上好的家什。”
另一个哈哈一笑,道:“老二,莫念诵了。不是赔了你个好的?”他说罢扭回身,向年谅一抱腕,道:“六爷可大好了?”
灯光下,来人三四十岁年纪,鼻直口阔,模样方正,并无匪类特色,只是不知道这张脸是本尊,还是面具之一。
年谅一时愣怔,后沉下脸来,道:“冯友士,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顿了顿,又厉声道:“南夏的?粮仓的火是你放的?”
冯友士笑着摇头,道:“算不上南夏的,我一向是‘谁当皇帝,喊谁万岁’。不过近来与南夏做些事罢了。瑾州粮仓的火可同我没干系。”
他划拉了一圈,瞧着个椅子,一边儿看着年谅,一边儿指了指椅子。年谅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冯友士径自坐下,道:“温廷涧放的火。”
年谅和夏小满坐得端端正正的了,闻言面面相觑,一脸错愕,这要同归于尽?即使得了城也别想要一颗粮食?温廷涧那个贪财的家伙有这等气节?
冯友士却道:“粮仓里多说二十石粮食,还是去年陈米,——粮一早被他运出去卖空了。今年是旱了,南夏也少粮,边境各地倒卖衙门粮仓的不少,何况去年陈米还多,都有盈余。温廷涧也不是头一份,只不过还没得填上,就出了梅奕那桩。现在钦差下来查检,怕是他做梦都想着怎么填平呢。”
年谅和夏小满相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温廷涧来借钱是为了买粮?疏通关节?还是卷款跑路?
“如今一把火,他也有退路了。”冯友士讽刺的笑,道:“奸人粮仓放火,粮食没了,全城百姓都饿死,不若为救百姓大义献城。”
“笑话。”年谅道,“通判岂容他个知府胡为?”
冯友士笑道:“通判潘良善原就同温廷涧一伙儿的。六爷且看明儿早上吧。”
年谅攥着夏小满的手越发紧了,冷冷道:“那冯先生此来?——崖山庄九月的粮当运走了吧?”
冯友士笑道:“直接运来瑾州了,六爷放心,说了那事儿做得干净,断不会连累六爷的,没人知道是从崖山庄来的粮。我此来,是与六爷送最后一笔银子,也来通禀六爷一声时局。当然,也想着来帮衬一二,免得明日夏军入城,有不开眼的冲撞了六爷。”
南夏天成十六年(即北秦永宁二十年)六月十六
大半年里北秦在西北、东南连连失利,西南又蠢蠢欲动,疲于用兵,因着西北被占不过数城,而东南却被占了三大州,因此朝廷决定先不理东南,迅速收复西北之后再集中兵力南下,免得两线开战腹背受敌。
南夏吃了瑾州、琨州和瑚州后并没有急速扩张,只将战线推至琨州北面墨岫河,与北秦隔河对峙。在瑾州和瑚州这样的后方阵地,开始了稳定经营,要彻底消化掉,成为自家的州府。
琨州和瑚州断断续续的还有起义,在瑾州,大秦旧臣的氛围却相当淡。到底因着瑾州原就挨着南夏国,南夏又不是番邦,和瑾州人同属一族,不过是地域不同,外族感薄弱,对于瑾州人来说,对南夏人可要比阜泽人更熟悉,更有亲切感,就像最初许多人不相信友邦变敌人一样,现在许多人觉得瑾州融入南夏也没什么不妥当。尤其是先遭遇了“官场动乱”和“边贸经济危机”,人心离向;后又遭遇围城,如果是攻城,有惨烈的战争有阵亡就有丧亲刻骨的仇恨,那么人民反抗意识会很强烈;围城却是最能瓦解人的意志,经历饥饿后,有食物就变得十分美好,“有吃的总比没有的好,有吃的就好”这样的心态指导下,人们只求安逸温饱。
随着时间的推移,瑾州人越发把自己当成南夏的子民,恢复了寻常生活。和战前唯一的不同就是因着前方战事,信笺不通,同北面断了联系,货最北也就发到琨州了。但南货依旧很有市场,而且没有关税,价格要便宜许多,于是部分批发商转型成了零售商,而未转型的也大抵变成了收了琨州、瑚州货往南发。
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