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费心学来亲手为他做的饭菜。一丝莫名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热了。她抬手捂住眼睛。
她承认,她对谢无岐,并非全无情意。
那些相依为命的时光,那些他给予的短暂庇护和温暖,并非虚假。
可这点情意,在现实和冰冷的算计面前,显得多么苍白可笑,多么不堪一击!
情爱?不过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它能填饱肚子吗?能抵御寒风吗?能让她不再仰人鼻息,不再被人随意轻贱拿捏吗?
柳月璃用力抹去眼角那点湿意,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硬。
心底最后一丝因谢无岐离去而产生的动摇,彻底消散。等他回来,哄好他便是。
这不过是通往她目标路上,又一道需要翻越的坎。
……
上元夜。
抚远将军府高大的朱漆门前,华灯初上,将门前的石狮映照得流光溢彩。
寒风依旧凛冽,卷着远处街市隐约传来的喧嚣人声。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安静地立在阶下。
裴寂身着月白色云纹锦袍,外罩一件通体乌黑的厚重狐裘,墨发仅用一根同色发带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寒风吹拂,掠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微微抬着头,目光沉静地望向将军府紧闭的大门深处,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门板,看到那个正在梳妆的身影。
素日里冷冽如冰封深潭的眼眸,此刻被府门檐角垂挂的暖色灯笼映照着,融化出显而易见的柔光。
他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盏灯。
那并非街上贩卖的寻常式样,而是一盏精巧的八角宫灯。素白的绢纱灯面,每一面都用极细的工笔描绘着不同的冬日花卉——红梅、白梅、绿萼、蜡梅……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骨架用的是打磨光滑的竹篾,连接处严丝合缝,显出制作者极好的耐心和手艺。
灯底垂坠着数条颜色各异的丝绦,每一根丝绦末端,都系着一颗银铃。
寒风掠过,丝绦轻扬,带起一阵细碎悦耳的铃音,叮叮咚咚,如同冰雪初融时山涧的清泉流淌,在这府门前的寂静寒夜里,格外动听。
他在等她。
灯火映在他专注等待的眼眸里,如同落入寒潭的星辰,温柔而璀璨。
不多时,将军府大门在沉沉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拉开。
一抹炽烈的红,瞬间撞入裴寂沉静的眼底,点亮了门外昏黄的灯影,也点亮了他整个等待的世界。
洛昭寒裹着一件绣金丝滚边的正红斗篷,像一团跳跃的火焰,脚步轻快地奔下石阶。
寒风卷起她斗篷的下摆,在身后划出热烈的弧度。她眉眼弯弯,如同盛满了今夜的星辉,隔着几步远便扬起声音,那清亮悦耳的呼唤穿透空气:
“阿寂!”
这一声呼唤,这一身灼目的红,猛地击中了裴寂记忆深处某个早已褪色的画面。
国子监外,长街之上,那个红衣纵马,明亮得仿佛能灼伤一切阴霾的少女。
时光流转,眼前的红却比记忆里更鲜活,更热烈,直直朝他奔来。
她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被裴寂手中那盏灯牢牢吸引住了。
脚步停在裴寂面前一步之遥,微微喘息,呵出的白气在灯下氤氲,她惊喜地凝视着他手中的灯:“好漂亮的花灯!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式样!”
裴寂眼底的柔光几乎要溢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花灯往前递了递,声音低沉温润,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珍重:“给你的,昭昭。”
洛昭寒惊喜地低呼一声,伸出双手,珍而重之地将花灯接了过去。
灯下柔和的光晕,映着她仰起的脸庞,在白色狐毛领的簇拥下,更显得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娇美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