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始终低垂,落在自己绞紧的手指上,仿佛那里有世上最吸引她的东西。
雅间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楼下鼎沸的人声、窗外的灯火辉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
只有茶炉上炭火偶尔的噼啪轻响,和柳月璃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洛昭寒的目光落在柳月璃发间那支白玉簪上,停留了片刻。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起旁边小火炉上温着的提梁壶,壶嘴倾泻,一道冒着腾腾热气的碧绿茶汤注入柳月璃面前那只空置的青瓷茶盏中。
茶斟了七分满。
洛昭寒放下提梁壶,瓷器与木几轻轻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起眼,看向对面那张苍白柔弱的脸,唇边绽开一个笑容。
“柳姑娘,听说,妹妹近来很是关心我院里的规矩?”她微微前倾,“费了不少心思,四处打听,连洒扫的粗使婆子,都没落下?”
柳月璃猛地抬起头,脸上那点可怜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死白。
那双惹人怜惜的大眼睛里,此刻掠过一丝慌乱和震惊,她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辩解:“洛小姐……我……”
“嘘——”洛昭寒竖起一根食指,点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妹妹何必急着否认?”她慢悠悠地说,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柳月璃发间那支白玉簪。
“有些心思,藏得再深,也总有痕迹可循。比如,我院子里那个管茶水的小丫鬟,叫春杏的?妹妹似乎很是青睐,前些日子,她家里那个赌鬼爹,忽然就还清了欠了三年的赌债?真是好巧。”
柳月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由白转青,那双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摇摇欲坠。
她放在膝上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洛小姐,您……您误会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的控诉,“月璃绝无此心!春杏的事,我、我只是偶然听闻她家困难,一时心软,绝无窥探之意啊!裴郎,他知道我……”
她慌乱地搬出了裴寂的名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洛昭寒唇角的弧度彻底冷了下来。
她看着柳月璃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配合着那身素衣和发间的白玉簪,简直是精心排演过的悲情戏码。
心软?洛昭寒心中冷笑。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这种廉价的“心软”。
“一时心软?”洛昭寒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她不再看柳月璃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反而转向窗外,投向楼下那一片人头攒动的繁华。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精准地扫过,最终,定格在河岸边,一个身着宝蓝锦袍的身影上。
裴寂。
他正站在一盏描绘着八仙过海故事的走马灯旁,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旋转的灯面。
灯影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他专注而温和的神情。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茶楼上的暗涌,只是沉浸在这上元夜的盛景之中。
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谈笑风生,更衬得他气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