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愤怒之后,是彻骨的心寒。
她一直以为柳月璃只是怯懦,只是爱争宠,却从未想过,为了自保,她竟能狠毒至此。
竟能亲手把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推到那个恶魔的眼前!
洛昭寒只觉得浑身发冷,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她看着柳月璃那张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什么姐妹情谊,什么十几年朝夕相处,在这一刻,被柳月璃亲手撕得粉碎。
“昭寒,对不起……”柳月璃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我,我没有别的路了……父亲他不能因为我,毁了整个将军府的前程,得罪康王府。我只能顺着世子的意思……”
抬起泪眼,看着洛昭寒那绝望的眼神,心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痛得几乎窒息。
她猛地往前膝行一步,想要抓住洛昭寒的裙角:“昭寒!你信我!我只是要那个名额,只是要你暂时避一避风头!秋狝那日你不在场,世子见不到你,时间久了,他或许就忘了。我绝没有要害你身败名裂的心思,真的没有!”
“没有?”洛昭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抽回自己的裙角,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柳月璃,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秋狝大典,陛下亲临,我洛昭寒的名字,我的骑射之名,早就随着父亲当年的夸耀传开了!你顶替我的名额去了,世子见不到我,只会觉得是将军府戏耍了他!是父亲故意藏起了我!
到时候,你以为他会善罢甘休?他只会更恨!
恨父亲,恨将军府!更恨我洛昭寒!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把我找出来!那时候,你以为我还能躲到哪里去?将军府还能护得住我?!”
每说一句,柳月璃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她瘫软在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只想着眼前能躲过一劫,只想着自己嫁过去或许能平息世子的怒火,却从未想过,更深远的报复和羞辱,会紧紧缠绕着洛昭寒,缠绕着整个将军府。
“我……”柳月璃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错了,大错特错了!
她以为自己牺牲自己就能保全所有人,却原来,她谁都保不住,还把最不想伤害的人,伤得最深!
洛昭寒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悲哀。
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随着真相的彻底揭露,瞬间抽离了她的身体。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沉入了地平线。
庭院里光线迅速暗沉下来,暮色四合,吞噬着一切。
廊下那株她们幼时一起栽下的玉兰树,在昏暗中伸展着沉默的枝桠,洁白的花瓣早已凋零,只剩下深绿的叶子,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无声地哀叹。
洛昭寒不再看地上那个崩溃哭泣的柳月璃,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洛昭寒是真懵了。
她那双总是燃着两簇小火苗似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头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大字。
你柳月璃吃错药了?
洛昭寒是谁?抚远将军府唯一的嫡出姑娘,从小跟着她爹在演武场上摸爬滚打大的,性子烈得能点着。
今日她踩着满城贵女最爱的“春波绿”软缎绣鞋杀到茶楼来,心里那本账翻得噼啪响,就等着柳月璃这朵惯会装腔作势的白莲一开口狡辩,立刻掀了桌子,让她在满京城贵女面前把那张假脸皮撕下来!
结果呢?
柳月璃倒好,一句废话没有,腰一弯,头一低,那声“对不住”脆生生地砸下来,比她洛昭寒拳头还快!
整个二楼雅座,静得能听见窗外春雨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刚才还竖着耳朵、捏着瓜子准备看一场泼天好戏的贵女们,此刻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
瓜子僵在嘴边忘了嗑,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互相使眼色的都忘了眨眼。
洛昭寒梗着脖子,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胸口发闷。
脑子里准备好的八百句骂词,这会儿全成了没用的浆糊,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