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的任何原因,她都能反驳,都能嘲讽,都能唾骂。
可偏偏,是因为家国。
当真相被抬到这样的高度那一刻起,许易水便张不开口了。
若三百人献祭,可保家国边疆十年二十年平安稳定,这三百个人中的你,死还是不死?
这一刻,生死已经由不得你了。
甘愿赴死还可受人敬仰,怯懦不愿,只会被人斥责,不顾大局,没有担当。
“南蛮。”
最后的最后,许易水只能吐出几个字:“打赢了吗?”
“灭了。”
不止赢了。
是灭了。
许易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这似乎应该是她最希望听见的答案,可为什么心会堵得慌呢。
是啊,为什么呢。
屠村密信传回金銮殿的那天,铁石心肠的帝王在冰冷的龙椅上枯坐了一夜,从天黑,到天明。
她总会呕吐,有时是吃饭时,有时是用茶时,有时只是在坐站行走。
御厨换了一批又一批,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没有人知道帝王呕吐的原因是什么,就连苏拂苓自己也不清楚。
她只是总时常想起从前和许易水在上河村的日子。
那明明是污点也是耻辱。
但她就是会时常想起。
越来越时常。
太医说:“脾胃主思,陛下忧心过重,才会至此。”
主思。
苏拂苓终于明白过来。
许易水死了。
她的身体比她的心先感觉到了痛苦。
苏拂苓一直以为自己是恨许易水的。
恨她的燥热,恨她的粗鄙,恨她趁自己失忆买了自己吃了扶桑叶饮了扶桑水睡了花烛夜。
恨她将自己的傲骨啃食了个干净。
这恨意分明而锋利,像是一把刀,日夜在她的心头磨着。
这恨意也成了她的铠甲,孤身披着它一步一杀,走血路时,竟也觉得安心。
可此时此刻,她却忽然惊醒。
原来不是恨。
她只是爱得太痛苦了。
因为这爱从发端起就错了,从她们第一面的遇见就错了。
从此之后,一步错,满盘皆输。
她们的爱没有长在心脏,反而成了生根在胃里的溃疡。
一朝发作,蚀穿血肉,积毁销骨。
“苏拂苓……”许易水睁开眼,来到皇城之后,她已经很少直呼苏拂苓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