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大品天仙诀能重塑金身。“方程咬着冰棍含混不清道,白气混着碎冰碴喷在操作屏上,“怎么到我这儿倒成了美发烫染套餐?“
尹珏甩出三张泛黄符纸,朱砂绘制的咒文在半空燃成青火。方程条件反射地后仰,后脑勺撞在恒温培养箱上发出“咚“的闷响,惊得培养液里的细胞标本都打了个趔趄。这声巨响惊醒了趴在实验台打盹的三花猫,橘色毛团炸成蒲公英,顺着通风管道逃得无影无踪。
“闭眼!“尹珏突然暴喝。方程慌忙捂住乱成鸡窝的头发,却见青光流转间,两个灰扑扑的物体正在培养液里缓慢旋转,活像两颗卡在洗碗机里的锡纸团。方程突然发现自己的发际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撤,尖叫着用机械臂按住头皮:“道兄你这功法带生发效果吗?!“
尹珏的道冠歪斜着凑近观察窗,镜片上倒映着两颗核桃正以诡异的韵律相互碰撞。培养液突然沸腾出细密气泡,方程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他那颗“头颅“表面浮现出类似电路板的光纹,而尹珏的核桃顶芽处竟钻出粒粉红嫩芽,在营养液里舒展成微型桃花。
“停!快关能量阀门!“方程的机械臂开始不受控地跳踢踏舞,培养舱警报器发出类似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叫。尹珏甩出捆仙索想切断电源,不料符纸糊了满墙,把整面监测屏糊成抽象派涂鸦。
当应急冷却系统启动时,两颗核桃已经变成带着金属光泽的琥珀色。方程顶着颗布满闪电纹路的“赛博核桃“,用机械臂戳了戳尹珏冒青烟的道冠:“下次渡劫,记得给法术打个体验版补丁。“
“哈哈哈哈哈,天仇,你们俩人怎么成这样了?”
林沁这时正巧来找尹珏玩。
“我帮你吧”
林沁打开了五门之一,可通三界的“聻之门”,她精通五门,二人来到了现世的西北草原。
风掠过草尖时裹着铁锈味,林沁的羊皮靴碾碎半截白骨,青铜齿轮在掌心沁出凉意。她望着尹珏被风吹乱的额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他替自己挡下天雷时,发梢也这样沾着焦糊的檀香。
“要听西风的旧事么?“她指尖抚过门扉上蜿蜒的铭文,那些蝌蚪状的幽都文字突然活过来似的,在暮色里游成发光的河。青铜门枢发出锈蚀的呜咽,第一缕磷火从门缝渗出时,尹珏看见她耳后淡青的血管在发光。
草浪忽然掀起三丈高。他们穿过门的刹那,天空裂开青铜色的痂,无数经幡在虚空中燃烧,每片残破的旗面都绣着往生者的名讳。林沁的裙裾扫过地面时,千年前的血渍突然绽开成曼珠沙华,她听见尹珏喉结滚动的声音——这少年连呼吸都凝着冰碴。
“这是前朝萨满用九十九匹战马膀胱鞣制的风袋。“她将枯草茎绕在指间打转,突然朝东南方跪坐下来。掌心按过的地方,泥土里浮出半截鎏金箭镞,箭尾还缠着凝固的血痂。尹珏的影子在暮色中忽然拉长,投在三百步外那具青铜战甲上,甲胄空洞的眼窝里正渗出荧蓝的磷火。
林沁的指尖停在第三根肋骨的位置,那里埋着半枚鱼形玉玦。风突然卷着草屑灌进她喉咙,她听见千军万马踏碎冰河的声响,尹珏的后背撞在她肩头时,她闻到了他衣襟里沉水香混着雪原狼烟的气息。
“当年他们在这里射穿龙脉。“她将玉玦按在战甲裂痕处,青铜表面突然浮现出蜿蜒的血线,“但真正的幽都之门。。。。。。“话音未落,整片草原突然倒悬,无数燃烧的经幡从他们脚底涌出,裹挟着冰碴与火舌,将两个身影卷进沸腾的青铜洪流。
林沁:老人说,尔玛羌人死后,灵魂会在“木比塔”的牵引下,回到西北草原。
林沁和尹珏不是羌人,但二人的确都出生在西北草原。
暮色漫过阿尔泰山东麓时,林沁总能在老阿妈浑浊的眼瞳里看见星河流转。羊粪燃烧的青烟裹着酥油灯芯的味道,在毡房穹顶织出经年不散的雾霭。老妇人枯枝般的手指捻着褪色的氆氇,那些被北风磨出毛边的经纬线,正与她口中古老的歌谣一同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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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玛羌人死时啊。。。“老阿妈的喉音像被山岩打磨过的铜铃,“会听见木比塔在云层深处摇响银铃。“她布满裂纹的眼角忽然沁出光来,恍若冰川融水渗入岩缝,“那铃铛声会顺着风,把魂魄送到西北草原最高的那道山脊。“
林沁数着毡房外拴着的九十九匹黑马,它们鬃毛上凝结的霜花正在月光里消融。十六岁的尹珏正用猎刀削制桦树皮筒,刀刃刮擦木纹的沙沙声与老阿妈的吟唱叠在一起。少年腕间的银镯随着动作轻响,那是用狼牙与紫铜丝编的,此刻却泛着和月色相似的冷光。
“你们汉人没有魂归之地么?“老阿妈突然转头问。火塘里爆开的火星溅在林沁睫毛上,烫得她想起去年深秋坠落的流星。尹珏削木皮的指尖顿了顿,刀刃在桦树皮上划出细小的裂痕,像极了草原上被风撕碎的云絮。
后来他们常在星垂平野时溜出毡帐。林沁踩着尹珏用鹿皮绳打的绳结攀上敖包,少年总能用三根枯枝搭出稳固的三角支架。当他们躺在松软的草甸上,西北方的天际线总会浮现金红交错的霞光,仿佛有看不见的火焰在天幕燃烧。
“你说那些魂灵落地时会疼吗?“某个寒露未曦的黎明,林沁忽然发问。尹珏正用皮绳串着白桦菌,闻言将菌柄上的绒毛吹散。晨雾漫过他眉骨时,林沁看见少年瞳孔里映着七座雪峰的倒影,恍若神只遗落在人间的琉璃珠。
老阿妈咽气那夜,九十九匹黑马同时发出嘶鸣。林沁握着尹珏的手切开煮羊肉,刀具撞上骨头的脆响惊飞了檐角铁马。少年往她掌心塞了枚桦树皮符,上面用松烟墨画着扭曲的符咒——正是老阿妈临终前反复描摹的木比塔图腾。
启程那日,他们在敖包缝隙里发现半块残破的羊脂玉。尹珏用猎刀细细打磨,在玉髓表面刻出连绵的山脉。林沁忽然想起老阿妈唱过的古调,那些关于魂灵跋涉的传说,此刻正随着玉器碰撞的清响在风中流转。
当马队消失在第七个弯道时,尹珏腕间的银镯突然断裂。狼牙坠子滚落草丛,惊起一只金眶鹟。林沁望着少年逆光的侧脸,忽然看清他耳后淡去的疤痕——那是去年围猎雪豹时留下的,形状竟与玉雕山脉的褶皱如此相似。
暮色四合时,西北草原的季风卷起细碎雪粒。林沁将温热的桦树皮符贴在眼睑,恍惚看见万千星辰正沿着古老的山脊线流淌。那些坠落的光点穿过她尚未盈泪的眼眶,在视网膜烙下永不褪色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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