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王庭的帐内,刚被清理过的血腥味,被新送来的瓜果与美酒的香气冲淡了些许。
但那股看不见的、名为“惨败”的阴影,依旧盘踞在每个修罗卫的心头。
角落里,被救回来的老太傅乌格尔,正小口地喝着一碗热粥。他的眼神,时不时地会瞟向那个斜倚在软榻上,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白衣年轻人。
救他,是为了利用他。
这一点,老太傅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当他看到那个妖媚入骨的红莲圣女,舔着嘴唇,像看一件物品般索要自己时,这个年轻人那句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嘲弄的“别让他还没等到你,就先被你的手段吓破了胆”,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近乎枯死的心里。
那不是保护,更像是一个主人在对另一只更凶的狗,宣示着对自己“玩具”的所有权。
屈辱,但……活着。
就在这时,一名“夜鸦”探子无声地滑入帐中,单膝跪地,将一张薄薄的纸笺,呈递到岳嵩手中。
岳嵩扫了一眼,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他快步上前,将纸笺递给陈凡。
陈凡懒洋洋地接过来,目光随意地一瞥。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却仿佛蕴含着千军万马。
“北凉徐凤年,告上京万民:孤怜百姓无辜,不忍玉石俱焚。三日内,大军止戈,开城南通道,愿离者,皆可自去。三日后,天威所至,城毁人亡,悔之晚矣。”
陈凡的指尖,停住了。
那双总是带着玩味与算计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他笑了。
不是那种算计得逞的阴冷,也不是看到乐子的愉悦,而是一种棋逢对手时,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欣赏的笑意。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仁义之师。”他将纸笺随手一抛,纸片飘飘荡荡,落在炭火盆中,瞬间化为飞灰。
“传令下去,”他对着岳嵩道,“我们的人,也歇三天。让红莲圣女的人,也别乱动。这出戏,我们当观众就好。”
“主上?”岳嵩有些不解。
“天命之子,总算不只是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了。”陈凡重新倚了回去,闭上眼,嘴角那抹弧度却未曾消失,“他这一手,比我的‘天神之音’,还要诛心。”
……
北凉的阳谋,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上京城这锅即将沸腾的滚油里。
消息传开的第一个时辰,城门紧闭,毫无动静。
第二个时辰,城南的城墙上,开始有百姓聚集,他们遥遥望着城外那面“徐”字大旗,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对生的渴望。
第三个时辰,当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喊着试图从一个守卫疏忽的狗洞里爬出去时。
咻——!
一支狼牙箭,精准地洞穿了她的后心,也将她怀中婴儿的啼哭,永远定格。
城楼之上,新任的守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下达了耶律洪基的死命令:“凡近城墙百步者,杀无赦!”
屠杀,开始了。
希望,在箭雨之下,被撕得粉碎。
绝望,如同瘟疫,在上京城每一个角落里,疯狂蔓延。
耶律洪基以为,用屠刀可以斩断百姓的念想,用恐惧可以让他们重新变成顺从的绵羊。
他错了。
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的时候,他便再无所畏惧。
当天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