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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昨日左顺门争烈犹赞岳侯提锐兵(第2页)

亲随愣住了:"大人,劫诏狱署是死罪!"

"总比眼睁睁看着岳峰被冤死强。"谢渊的靴底在雪地里踏出深痕,"当年元兴帝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现在武官在边地冻毙,文官被奸佞胁迫,这太平,是用骨头堆的!"

镇刑司的缇骑在张府外守了三圈,火把照得门楣上"忠勤世笃"的匾额泛着红光。张敬之坐在书房,看儿子张显的幼时手书,那歪扭的"爹爹是清官"五个字,被他摩挲得发亮。

"老爷,谢尚书派人送来了这个。"老管家捧着个锦盒进来,盒里是半枚玉印,刻着"张氏家祠",另一半在张显身上。"谢大人说,只要老爷肯翻供,他愿以兵部尚书之位保张公子性命,哪怕。。。哪怕与镇刑司鱼死网破。"

张敬之捏着玉印的手在抖,指缝里渗出血。他想起今早朝会上,谢渊瞪着他的眼神,那里面有失望,有愤怒,却没有鄙夷——谢渊懂他的难处。可李嵩的话又在耳边响:"你若翻供,明日张显的尸首就挂在正阳门,旁边贴你的通敌罪证。"

窗外传来缇骑的喝骂,是谢渊派来的人被拦在了巷口。张敬之突然将玉印扔进炭盆,看着它在火里裂成两半,像自己此刻的心。"告诉谢大人,"他对老管家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张某。。。不配他相救。"

萧桓在暖阁里翻着两份奏疏,一份是张敬之的"罢岳峰疏",一份是谢渊的"保岳峰疏"。两份疏都放在元兴帝御笔题写的"公正"案上,却像两个耳光,打得他眼晕。

"李德全,你说张敬之为何反戈?"皇帝的手指在"岳峰"二字上敲着,案上的银骨炭明明灭灭,映着他眼底的疑云,"他素来与李嵩不和。"

李德全正用银箸拨着炭,闻言笑道:"陛下,文官嘛,向来是闻风使舵。前日见镇刑司拿出证据,自然要顺天应人。"他从袖中摸出张纸条,是王瑾从宣府卫发来的密报,说"岳峰与石彪的兵马已在大同卫外围会师,旗号都换了岳字旗"——这纸条,是李谟的缇骑伪造的,墨迹里还混着蓟州卫特有的砂。

萧桓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火苗舔着纸边,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想起幼时随泰昌帝狩猎,岳峰还是个侍卫,为救他被熊抓伤,后背的伤疤像条蜈蚣。那时岳峰说:"臣这条命是陛下的,刀山火海都敢闯。"

"传旨。"萧桓突然放下纸条,炭灰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让岳峰即刻回京述职,宣府卫暂由副将接管。"他没说罢官,也没说治罪,只留了个模棱两可的活口——心里那点残存的信任,像雪地里的火星,还没彻底熄灭。

李嵩得知萧桓的旨意,在府里摔了茶盏。"废物!连个岳峰都扳不倒!"他指着李谟的鼻子骂,锦袍上的盘扣被扯得歪斜,"张敬之的疏都上了,为何只让他回京述职?"

李谟跪在地上,玄色蟒袍沾着炭灰:"叔父息怒,臣已安排好了。岳峰若回京,必经居庸关,那里的缇骑是咱们的人,会失手让他坠崖;若他抗旨,便坐实拥兵自雄,再派玄夜卫去剿,名正言顺。"

"玄夜卫?"李嵩冷笑,"沈毅那批旧部还念着岳峰的恩,得换诏狱署的人去。"他从匣中取出枚铜符,上面刻着"奉旨密办"四字,"拿着这个,调诏狱署缇骑三千,埋伏在居庸关两侧的山坳里,对外只说是护岳峰回京。"

李谟接过铜符,符上的寒气浸得指尖发麻。他想起刘成(改调令者)临死前的哭喊,突然有些怕,却被李嵩的眼神逼了回去——从他靠家族荫庇进镇刑司那天起,就没了回头路。

张敬之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梦里儿子张显穿着囚服,脖子上套着枷,在雪地里对他喊"爹爹救我"。他披衣走到书房,见案上放着谢渊派人送来的信,说"已找到张显贪粮的证人,是个被镇刑司流放的老仓官,现藏在石景山的破庙里"。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信上,"证人"二字亮得刺眼。张敬之摸出李嵩给的账册,指尖在"张显"的名字上划来划去,划得纸页起了毛。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当官可以不聪明,但不能坏了良心。"

鸡叫头遍时,他唤来老管家:"备车,去石景山。"管家愣住了,他笑道:"某当了一辈子官,总不能让儿子觉得,他爹是个卖友求荣的小人。"车轴转动时,他摸了摸袖中那半枚裂开的玉印,心里竟比昨日轻松了些——有些债,总得用骨头去还。

谢渊在兵部值房接到张敬之的消息时,天刚蒙蒙亮。他望着窗外的雪,突然想起元兴帝北征时,曾在大同卫的城楼上写过一首诗,最后两句是"宁为玉碎酬家国,不做瓦全负苍生"。那时的岳峰,还是个小旗官,在旁边磨墨,说"臣记着了"。

"备马。"谢渊再次抓起朝服,这次的脚步比昨日更稳,"去石景山接老仓官,再调玄夜卫的人护着,直接送奉天殿——就算拼着这身官服,也得让圣上知道真相。"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他的朝服上,很快积成一片白。远处传来镇刑司缇骑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的鼓点。谢渊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那是永熙帝赐的,刻着"忠直"二字,冰凉的玉温透过掌心,熨帖着一颗滚烫的心——他知道,这场风雪,才刚刚开始。

片尾

《大吴史?谢渊传》载:"德佑十三年腊月,谢渊携大同卫老仓官王忠及张显贪墨实证闯宫。时镇刑司缇骑三百列阵金水桥,为首者刘显持李嵩手令,叱曰非诏不得入。渊怒,举奏疏撞阵,缇骑挥棍击其肩,渊踣地复起,袍袖染血犹前。

仓官王忠怀账册突围,为流矢中胸,仆于丹墀。其怀中账册散落,页页皆记张显与缇骑某分粮若干,朱笔勾注处犹带边地砂痕。忠临死前以血指叩地,三呼张同知与缇骑分粮,小人亲见!某年某月某日,在大同卫西仓,麻袋上有镇刑司暗记!声未绝而气绝,血溅奏疏,暗记二字殷然如印。

萧桓在暖阁闻变,掷《边镇录》于地,谓李德全曰李嵩党羽竟敢拦驾,然终未下旨彻查,仅朱批岳峰暂缓回京,宣府卫军务由副将协理。时已近除夕,奉天殿的灯笼映着金水桥的血迹,宫人扫雪三日,犹见砖缝间殷红。"

卷尾

张敬之倒戈,非独其一人之怯,实乃专制之毒浸肌入骨。当镇刑司可匿私账于密库,以亲子性命胁九卿;当诏狱署能仿笔迹于密室,以伪书札构陷大臣,所谓"朝堂"早已沦为角力之场——甲士持戈于阶下,缇骑按剑于廊前,言"是非"者遭贬,论"权谋"者升迁。谢渊之强争,额头磕碎于金砖犹不退;张敬之之迟悟,玉印裂于炭火方知悔,皆困于"君疑"二字如枷锁。

萧桓非昏聩,然深宫中久,既怕边将如魏王萧烈拥兵窥伺,又恐权臣如李嵩窃弄威柄。他观张敬之疏则疑岳峰,闻王忠血呼又疑李嵩,摇摆间,大同卫的雪埋了千余具冻尸,宣府卫的驿马跑断了腿,而紫禁城的炭盆始终燃着银骨炭,暖得让人心慌。所谓"君权",在此时竟成"权衡"的祭品——权衡来权衡去,只衡得忠良泣血,奸佞弹冠。

李嵩以私废公,非一日之积。其掌吏部时,将镇刑司缇骑安插边镇,名为"监察",实为敛财;李谟假权害人,亦非一时之念,其仿紫花印、改调兵令,皆借"圣上猜忌"为护符。二人如藤蔓缠树,树者,大吴之社稷也;藤蔓者,私党之盘结也。而君心之隙,恰为藤蔓提供了滋生的沃土——萧桓既用李嵩制衡边将,又纵镇刑司监视朝臣,终致藤蔓成势,勒得树身遍体鳞伤。

后阅《大吴边防考》,见永熙帝萧睿亲巡大同卫时,曾于雪夜与士兵同卧土炕,曰"边军冻毙一,如朕断一指"。彼时镇刑司尚属玄夜卫辖制,未有专权;彼时朝臣论事,可于左顺门争三日不休,不伤性命。德佑年间之祸,非制度之弊,实乃人主之失——失在信谗不信忠,失在防己不防奸,失在将"权衡"置于"社稷"之上。

大同卫破后,有人于西墙缺口处掘出半截马骨,骨上齿痕犹清晰,据说那是岳峰当年所骑战马的遗骨。骨旁压着片染血的麻纸,上面是谢渊未写完的奏疏,仅存"雪落无声,忠魂有迹"八字。后之览史者抚骨思史,当知:防奸易,防君之疑难;立法易,立君之信难。信则长城固,疑则边墙崩,此德佑十三年的雪,埋的不仅是冻尸,更是足以让后世痛彻心扉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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